她本想道歉，却是还未开口便甄爽点了点头，道：“一起试呗，反正黑暗料理咱俩人一起做的，也得一起吃就是了。”
陶梦竹笑了笑，不再言语。
两人沉默地吃完了一顿饭，又沉默地一起走到附近超市，买了想要买的食材，漫无目的地走在了炎热的大街上，很热很烦躁，却又双双保持着绝对的安静。
二十多分钟的时间里，甄爽见到什么小吃都要买上一点来吃，似乎嘴巴停下来，就会造成莫大的尴尬一样。
陶梦竹想，自己的感情给她带来了很多压力吧？
两人心中都有一根敏感的弦，一旦触碰，再真的伪装都能被轻易扯破。
装傻充愣再逼真，毕竟不是真傻，怎么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陶梦竹也不知自己思考了多久，才鼓起勇气在甄爽身侧低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啊？”甄爽愣了愣，抬眼望了陶梦竹一眼，没等陶梦竹说下一句话，便似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快步朝着自己左手边一个小书店走了进去。
陶梦竹茫然地追在了甄爽的身后，只见她在那约摸三十平米的书店里缓步逛了一个圈，默默取下了三本封面看起来十分眼熟的书，还一脸高兴地抓住陶梦竹，演技逼真地说道：“这个作者的小说超好看！我是她的脑残粉！你看完以后会爱上她的！”
陶梦竹瞬间懵逼，望着甄爽的眼神就跟看影后似的。
一旁穿着校服的两个姑娘听了，竟也凑了过来，从书架上取下一本快速翻阅起来。
甄爽女干计得逞，嘚瑟地抱着书跑到门口找店家结了账，一脸满足要了俩塑料袋，把书裹了两层，转身拎出了店门。
“你这是……”
“喜欢的文，收藏一下实体书。”甄爽说着，看了一眼陶梦竹，道：“大大要给我签名哦。”
陶梦竹望着塑料袋里装着的三本书愣了好几秒，随后点了点头，道：“你要喜欢，我送你就好，家里还有你没买到的，都有多的。”
“你们作者都会那么臭屁，自己买几套自己的书私藏吗？”甄爽问。
“这不是臭屁，是没人缘。”陶梦竹说着，自嘲地摊开了双手，做出一副无奈状，道：“每次出版社都会寄十本样书给我，送出去七八本，自己留一本，就总还剩一两本。”
“你傻呀，自己签名了，然后微博抽奖送，还能打一次广告呢！”
“是啊，我傻啊。”陶梦竹说着，做了一个深呼吸，道：“不傻的话，某两本现在只能上淘宝买二手的，你可就拿不到全新的了。”
“我不稀罕！”甄爽翻了个白眼。
“哦。”陶梦竹应了一声。
甄爽伸出手指戳了戳陶梦竹的手背，忍不住问道：“是哪两本啊？”
“知交酒上下册。”陶梦竹说。
“卧槽，我要！”
“你不是不稀罕吗？不送。”
“喂！说好要送的啊！说话不算话！”
“你不稀罕啊。”
“我不稀罕又不等于我不要！白送的谁不要！”甄爽一脸认真且严肃。
“不稀罕的我不送。”陶梦竹得意地笑了起来。
甄爽瞬间在原地跺脚跳了两下，大叫道：“我稀罕啊！”
一时周围路过的行人都下意识投来了看傻逼的眼神，吓得她立刻闭上嘴，朝着太阳翻起了白眼。
陶梦竹沉思数秒后，小心翼翼地伸手握住了甄爽的一根手指，在她有几分诧异的目光下，认真道：“我的东西，你要稀罕，那就都是你的。”
☆、第48章 我们都别再装了
“哦。”
哦，哦？哦！
这就是甄爽沉默数秒后的回复，然后，没有然后了。
同样是喜欢一个直，于晓秋就能让古梁舟对自己千万个依赖，她却次次吓得室友话都不敢多说，人与人之间的差距要不要那么大？
陶梦竹觉得自己就是一个交流有严重障碍的冷场大王，不管是喧闹的人群，还是三五人群的小聚会，她都只适合缩在一个角落抱着电脑或手机默默码字。
反正说什么都带着一股尴尬的气息，还不如闭嘴给世界留一份自由的清静。
她想，算了吧，我可能配不上任何姑娘。
下一秒，又忍不住嫌弃自己——玛德制杖，配不上你就不能改一改吗！
“打车回去吧，好热，感觉快化了。”甄爽说着，走到路边招起了车。
陶梦竹深呼了一口气，跟在了甄爽身后，回到家中。
日子平平静静过了几天，陶梦竹依旧在习惯性的晚睡晚起，午饭、晚饭也依旧是两人一起吃的外卖。
只是，这几天里，两人之间的氛围明显比从前冷清了许多。
眼看着，中元节就这么到来，微博首页刷满了甄爽转发一条条的生贺感谢，陶梦竹的心情一言难尽。
这些天她一直在想，以如今自己与甄爽的关系，究竟应该送一个什么样的生日礼物，才不会显得太尴尬。
想来想去，却发现自己如今送出什么，在甄爽眼里怕是都有几分份外意图吧？
她思考了很久，最后花四天的时间，删删改改地写出了一个八千字短篇，充作了生贺。
甄爽的回应一如既往的激动，在旁人眼中，还像是当初那个真爱到有几分脑残的热情书迷。
却无奈，陶梦竹心里比谁都清楚，从她发微博的那一刻起，隔壁室友便陷入了一阵沉默，沉默的好似从未存在，又或者正在消失。
午饭后，小日天摇着尾巴在撕咬一个已经破了的布娃娃。
这个玩具是它在两个主人吃饭时咬坏的，整个桌角都是湿碎的棉花，它仍叼着一个破玩意儿，脑袋上下左右使劲甩着，自己一瘸一拐的，玩得十分开心。
甄爽大步上前吓了小日天一跳，随后伸手把它嘴里那个棉花都漏了的玩具抢了过来，扔进垃圾桶后，又在它忧伤的目光下，回房捡了一个新的给它。
小日天几天就能玩坏一个玩具，所以甄爽在淘宝上批量买过不少，无一例外都是很丑的，当时她还抱着那一小箱玩具对陶梦竹说：“你看你看！又丑又便宜，随便小日天咬我都不会心疼！”
如今再看，室友竟已不似当初那样随时随地都眉开眼笑了。
陶梦竹懒坐在电脑前发着呆，没有了更新任务，整个人虽是轻松下来了，但心却静不下来。
平时码字码累了，总有方法摸鱼，仿佛随便做点什么，都比面对文档要舒服，现在没字码了，时间有了一大把，反而不知道能做点什么了。
她难得丢下电脑，抱着手机躺到了床上，迷迷糊糊一觉睡过，再醒来时候，已是两个多小时后，七点半过。
窗外天色已暗，隔壁很安静。
她洗了一把脸，坐在床上呆愣了好一会儿，终于蹲身在床下的柜子里翻出了四本小说，这些都是她答应要送给甄爽的，特意等到了今天这个日子。
抱着这四本书，她起身走向隔壁房间，而甄爽此刻正戴着耳机，专心浏览着网页，完全没有发现屋外陶梦竹的到来。
陶梦竹本想上前将书送到甄爽手中，顺便问问她今晚打算多久煮方便面，却不料靠近几步后，脚步竟随着目光不自觉的猛然一滞。
她看见甄爽所浏览的网页上有不少房间照片，每一章下面，都对应着月租价格。
果然，还是要走了吗……
陶梦竹站在离甄爽两米远的身后，一时神情复杂，难以言喻。
下一秒，甄爽似乎感觉到了身后有人，连忙关掉了所有的网页，转身一脸诧异地望着陶梦竹，那一脸欲盖弥彰，看得陶梦竹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陶梦竹忽然想起了大学时候，那个得知她是同性恋便慌忙离去，到校外租房的姑娘。
她还记得，当时那姑娘带着自己男朋友来寝室帮忙搬东西的时候，眼神里满满都是厌恶与嫌弃。
同样是喜欢，难道还要分一个高低贵贱吗？
同样是喜欢，难道真会因为性别问题，变得那么令人不可理喻，那么让人无法跨越吗？
既然已经想着离开了，又何必在乎她的心情？
既然已经害怕共处了，又何必在乎她的眼光？
她宁愿甄爽直接像当年那个大学室友那样，一脸嫌弃地离去，而不是一边照顾着她的情绪，一边悄悄计划着有朝一日永远消失在她的世界。
“你就那么怕我吗？”陶梦竹将手中的书放到了电脑桌上。
“不，不是……”甄爽紧张地搓揉了一下手指，道：“我，我就是随便看看。”
“看完以后呢？找到合适的了，就搬走是吗？都不需要和我知会一声的。”陶梦竹忽然有一点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尽管在这之前，她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去面对来自甄爽的疏远。
然而，真到了此刻，她才发现那些准备就像是没有复习的学渣在高考前一阵临时抱错了一堆佛脚一样，并没有任何用处。
对于失去，她早就无比习惯，也无比冷静。
可冷静了那么多年的她，却不知此时此刻该如何冷静。
她做不到，做不到心平气和、若无其事地面对这种情景，她觉得老天爷简直就是和她有仇，总是把什么东西都捧到她的面前，在她最最不舍的时候又将其拿走。
“甄爽，别装了，我们都别再装了。”她说着，忍不住红了眼。
“……”
“我喜欢你，想跟你过一辈子。我有的东西不多，一个希望将你永远留住的房子，一个愿意由你任意支配的未来。”她说着，顿了顿，道：“在遇见你之前，我从来没有想过将来应该怎么过，只想把每天过完了事，可最近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在那些假想的，不切实际的将来里，每一处都有你，无一例外……我多希望，那些不只存在于我一个人的假想里，而是真正可以在将来的某一天一一成真。”
“也许你并不知道，你来这个家的第一天，就坏了我原本自以为是的自由，挑战了我所有的底线。我原以为生活会因为你变得越来越糟糕，但事实相反，活了二十三年，懂事了十几年，今年才是我终于不再厌恶自己的第一个年头。”陶梦竹说着，深吸了一口气，“从前总有人说我这自暴自弃的性子无药可医，但其实，他们都没见过你……”
她红着眼圈：“我一直是一个很糟糕的人，人懒、做事慢，交流障碍，脾气还不好……我想了很久，我是不是真的配得上你，答案是，世上所有的事都未必那么绝对。”
经济是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却也不是无法跨越的鸿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