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渴口 作者:盛郸【完结】(36)

2019-03-28  作者|标签:盛郸 花季雨季 情有独钟 青梅竹马 欢喜冤家

  梅伊岭一声不吭地给贺庆春烧纸钱,气氛很压抑。

  做了好几年的夫妻,到最后反而相顾无言。梅伊岭也清楚自己的所作所为太自私了,因此当着女儿和外人的面,什么都说不出来。当时贺庆春躺着病床上不能动,痛苦得根本睡不着,还是劝她早点离婚,再寻良人。她倒是听了他的话了,可没能好好承担起母亲的责任,而是把亲闺女也给扔了。

  贺林奈很庆幸祝文颐跟着来了,因为她比想象中的更加不愿意跟梅伊岭呆在一块儿。

  祝文颐帮忙给贺庆春烧了几张纸钱,便听见梅伊岭说:“林林,给你爸爸磕个头。”

  贺林奈不在乎衣服脏不脏,直接跪在泥里,重重地给贺庆春磕了几个头。祝文颐在那里有些无措,最后也跪下来,象征性地磕了两个头。

  “也行,反正小文也是一家人了……”

  贺林奈磕完头便站了起来,语气硬邦邦地说:“我回去了。”

  梅伊岭一愣,说:“待会儿跟我吃一顿晚饭吗?”

  贺林奈说:“你不是要回去陪儿子过生日么?”

  梅伊岭便无言。祝文颐理所应当地跟在贺林奈后头,朝着回家的方向去了。

  走到一半的时候,祝文颐突然停下了脚步,对贺林奈说:“要看看我爸爸么?”

  贺林奈转过身,眼睛红红的,也许是刚刚终于忍不住哭了。她诧异地看着祝文颐。

  祝文颐说:“我爸爸也死了,也埋在这里。”

  贺林奈听完愣了好久,才点了点头。

  祝文颐便方向一转,拐了个弯,朝着坟地的另一边去了。

  贺林奈跟在祝文颐身后,心想:祝文颐也是爸爸死了么?她的妈妈也是这样才嫁过来的么?

  那他们……也会被妈妈送回去吗?

  也不知道祝文颐是怎么在一片荒芜的坟地里确定方位的,带着贺林奈走了一会儿,她们最终停在了某一座墓碑前。

  除了墓碑上阴刻出的名字以外,这座墓碑与贺庆春的没有任何区别。

  可见人死如灯灭,凡胎肉身埋进土里,与另一具凡胎肉身没有任何区别。

  祝文颐一屁股坐在墓碑的底座上,这墓碑久久无人造访,底座上都是灰,但总比直接坐在地上要好。

  贺林奈有些犹豫,她共情了,将这里埋的死人看作跟贺庆春一样“爸爸”,就算祝文颐之前对她说了一些关于爸爸的坏的方面,但怀着对死人的敬畏,她并不敢坐上去。

  而祝文颐抬眼对她笑了笑,说:“坐啊,没事的。”

  “可是……这是你爸爸……”

  “他这种人不配当我爸爸,”祝文颐恨恨地说,“就算我们践踏他的墓,那也只能当作他向我赎罪。”

  这恨意太鲜明,几乎可以媲美贺林奈对梅伊岭了。贺林奈还是诧异,站在一旁。

  祝文颐微微转过身,手指放在朱红色的凹痕里,那里是她爸的名字,寓意正气,字迹遒劲。祝文颐说:“如果我说,是我杀了他,你信吗?”

  祝文颐看着贺林奈,眼神似真似假,带着一股邪气,似乎想要魅惑贺林奈似的。

  贺林奈听了这话之后,反而坦然地坐在了墓碑底座上,祝文颐的旁边。祝文颐给她让了一点位置,两个小女孩挤在一块儿,倒有些隐秘而诡谲的亲昵来。

  “我信。”贺林奈说。

  祝文颐并不是一个软弱的人,贺林奈算是看出来了。她只是看起来温顺柔和,听大人的话,不作妖不惹事。可到了该出手的时候,她比谁都刚硬。她考虑后果,但考虑的不是她自己的未来,而是她所珍视的人的人生。

  就算怕被抛弃怕得要死,她也要去看邻居奶奶,也敢拍砖头就上,也愿意承担责任。因为她担心的是弟弟的安危。说到底她并不害怕被送到福利院,怕的是妈妈和弟弟没人保护了。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念头呢?一定是因为她曾经保护过他们。

  为了妈妈和弟弟,杀死一个十恶不赦的爸爸,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所以贺林奈“信”了。

  也许正是因为祝文颐不顾一切保护家人的行为,让贺林奈对她有了一点点好感,不像以前那样厌恶。就算杀了人又怎样?可是她很勇敢。

  孤勇不值得提倡,可在这世上,贺林奈本就已是孤身一人。

  祝文颐抱住了膝盖,轻轻地笑了一下,说:“可惜我没有。”

  “我本来想杀了他的,趁着他喝醉了在床上睡觉。我拿着刀放在他脖子上,不知道该用多少力气。万一杀不死,他醒过来了的话,我就糟了,说不定他还会拿着刀把我弟弟也杀了。最后我下定决心,正打算砍下去的时候,我妈妈看见了。”

  祝文颐寥寥数语,没有过多地叙述外界环境,言语中全部的重点都放在她自己的心理活动上。贺林奈虽然从未动过这种凶残的念头,但奇异地,很能理解祝文颐的想法。

  当她知道梅伊岭抛弃自己的时候,她诅咒过那个男人去死。

  “我妈妈不让我动手,她问我为什么要拿刀。我诚实地说了我自己的想法,后来我妈妈抢过了我的刀,带我到了隔壁房间。她把门锁上了,第一件事情就是打我巴掌。”祝文颐说着说着,伸手捂住了脸颊,似乎是回忆起那苦痛的记忆了,“真的好疼啊,我都要以为我脸上的肉被打掉一块了……”

  “后来我妈妈就跟爸爸提分手,他不愿意,又打我妈妈,还打我和弟弟,说就是因为他没钱养我们,所以我妈妈才想离婚去跟野男人过。我想过要反抗的,但是他力气太大了,他不喝醉我打不过他,也杀不了他……”

  “后来他自己喝酒喝太多了,从桥上掉下去了,在河里淹死了。妈妈就跟他离婚了,终于、终于、终于离婚了啊……”祝文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抬头看着天空。

  明明是这样如释重负的解脱,但不知道为什么,贺林奈就是从祝文颐的语气里读出了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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