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两都纪事+番外 作者:六遇【完结】(40)

2019-03-27  作者|标签:六遇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天之骄子 重生

皇后为中宫主,从未有人情礼节上的疏忽遗落,今日这般却是破天荒。忍冬止步,回身恭谨答道:“两处各遣了宫人前去探望,礼数亦是周全,殿下尽可安心。”

皇后点头,忍冬便退下,不多时,又奉上温热的汤药。皇后拿在手中,命她自去歇息,熄灭数盏铜灯,余下一盏恰置于床畔,光源近,将皇后眼下一片青黑映得彻底。忍冬见她精致的面容之下难掩疲倦,却还硬撑,禁不住,再劝道:“殿下,奴婢在这儿守着,小殿下若醒来,要喝水要吃食都使得。您熬一夜,次日憔悴了,小殿下孝顺,见了定然内疚。”

忍冬也算熟稔皇后的脾性,知她不在意自己身体,便将唐潆搬出来,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皇后淡笑一声,手指抚过孩子柔软的鬓发:“她醒来,既不寻喝的也不找吃的,她嚷着要娘亲,你该如何?你下去便是,我无碍的。”

嚷着要娘亲,十个忍冬都抵不过皇后一人,忍冬无奈,只得告退。

唐潆不知自己究竟睡了多久,恍惚间似乎曾醒过几次,意识却仍是模模糊糊,甚至分不清眼前的皇后是虚幻或是现实。旭日与陇月交替升降,时间的流逝使梦与真之间的界限愈加混沌。

她困在内,四肢负重如铁,寸步难行,每一步皆如跋山涉水。忽而,她行至一处,十步之外,颜逊与皇后似在密谈,又似在争执,颜逊咄咄逼人,目露凶光,皇后分毫不让,气势凌厉,杀伐果决。僵持不下时,颜逊愤而怒指一处,应是欲以物要挟,他指的那处,恰与唐潆所站之地契合。

唐潆四下看了看,的确只她一人。皇后也望过来,她看向唐潆,眼眸中的冷厉被温柔压下去几分,气势既而落于下风。下一刻,颜逊奸诈地大笑几声,将匕首递与皇后,皇后接过,匕首抵于腰腹,冰冷的刀刃一寸寸没入,殷红的鲜血一滴滴渗出,地上渐渐积了一滩血泊。

唐潆心急如焚,眼睛红得充血,她挣扎向前迈步,却每每徒劳无功,像是被谁紧缚四肢,定于原地。她眼睁睁地看着皇后倒下,倒在那片血泊中,望着她,随即轻阖双目,元凶颜逊挥袖而去,天地间回荡着他奸计得逞的笑声。笑声锐利又刺耳,引得唐潆心中几头困兽以头抢地,奋力相撞,将她带出几步远。

她疾步过去,跪倒在地,皇后的躯体已经冰冷如死物。从今往后,再不会有一人将自己视若珍宝,再不会有一人雪夜中长立,只为候她远归,再不会有一人轻揉她柔软的发丝,将她搂入怀中,在她耳畔谆谆教诲。是梦境,还是现实?唐潆分不清,她困于梦魇中,挣扎着,恸哭着,哀鸣如落单的小兽,惹人怜爱。

皇后坐在床榻旁,她已静坐一日一夜,不觉困倦。眼下见她这般,便知她又做了噩梦,皇后紧握她的小手,并俯下腰身,欲温言哄慰。哪知,唐潆蓦地睁开双眼,纤长的睫毛上缀满晶莹的泪珠,眼睛里噙满热泪,随着睁眼的动作,那热泪徘徊在内,不曾坠落,倏尔间,她茫然地顾盼四周的陈设,待渐渐醒悟过来所处何地,她便急急地将目光定于皇后,她看着皇后,不可置信般眼睛忽闪几下,热泪顺势跌出,挂在因长久的低烧而红扑扑的脸蛋上。

“……阿……阿娘?”声音发颤,又嘶哑,唐潆开口便问道。她紧紧地盯着皇后,若皇后忽而消失了,她只会将此当作一个梦——如方才,一定只是一个梦,她要再睡过去,做成千上万个梦,直至她寻到通往现实的出口,若寻不到,她便任由自己困在梦境中,与母后朝夕相伴,不复醒。

皇后伸出一只手,擦拭她的泪水,淡笑道:“嗯,醒了就好。”她心里是格外欢喜的,却又是内疚的,她生性淡然,心中如何汹涌澎湃,现于神色上不过只蹙眉、微笑罢了。不二斋遇刺之事是她与萧慎谋划,伤在何处,如何伤,伤口几寸深几寸长,皆有预设。唐潆所受不过轻伤,然而她身体虚弱,只这轻伤也似乎伤了本元,低烧不退,梦而呓语,皇后守了一夜,也担忧了一夜,幸而,如今无事。

很快,皇后便发现,这孩子的泪水是擦不完的,擦了又落,擦了又落,像是积攒了许久的情绪猛然爆发,有如山洪。皇后不为她拭泪了,只静静地看着她哭,宫人自去打了清水来,奉上手巾,皇后拿在手中,正欲给这只花脸猫擦擦脸。花脸猫躺在床上,手背揉着眼睛,眼泪从眼角滑落,她哽咽道:“阿娘,你抱抱我好不好……”抱抱我,让我笃定,那匕首与血泊,真是梦境。

病中的孩子提再无理的要求,父母也只有应允,从无拒绝的。皇后执手巾的手顿了一顿,随即将其交给宫人,避开她的伤处,将她轻轻搂入怀中,温声道:“做了一夜的噩梦,不曾哭成这样的,梦见什么了?”

唐潆依偎在皇后馨香温软的怀中,真实的触觉使她动荡不安的心神真正平定下来,鼻间又萦绕着疏冷淡然的清香。皇后守了她一夜,才知她做了一夜的噩梦,几年间,她患病时,皇后亦是守护在旁,若想害她,处处是机会,何必绕弯?区区*的异香也不致命。前日,表姑离开前,叮嘱她“要孝顺你阿娘,无论何时”,此话意有所指,是否指的便是此事?

她想着事,啜泣声渐止,又抬头看了看皇后,皇后垂眸看她,仍在等她答话。唐潆不知该如何将梦境陈述,“死”之一字她不愿再提,恐成谶语。眼泪本来止住了的,想了想那梦境,酸涩的感觉又翻涌而上,唐潆埋头下去,搂着皇后的腰,呜咽道:“梦见你不要我了……”

她说着,哭着,小脑袋上下左右地乱蹭,涌出的眼泪霎时将皇后的衣衫洇湿。皇后无奈,又心疼,她轻轻抚顺孩子的脊背,她啜泣不止,脊背也随之耸动,皇后安慰道:“南柯一梦,华胥一梦——诸如此类,与你说过许多次的,梦非实境,明知是梦,何必轻信?再者,我为何不要你?从来,便只有儿女长大,成家立业离开父母的,没有父母舍弃孩子的道理。”

唐潆连连摇头:“儿不会离开母后,永远都不会。”不会离开你,会孝顺你,会信任你,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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