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两都纪事+番外 作者:六遇【完结】(136)

2019-03-27  作者|标签:六遇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天之骄子 重生

心急如焚,茶饭不思,坐立难安。家中无漏壶的,又唯恐听岔了城里的更鼓声,在庭院中来回踱步。熬过一个时辰又一个时辰,总算将偏安一隅的太阳盼到了头顶正空,双手合十,口中心中念佛不停。

而禁宫内,亲政大典的确已近尾声。

太和广场上站满了披坚执锐精神奕奕的威武兵士,将文东武西两列朝臣簇拥起来。朝臣皆衣朝服,戴与官阶相应的梁冠,玄裳大绶,朱舄云履,黑压压一片执笏跪拜,山呼万岁之声回荡在宏伟庄严的宫城中,整齐而响亮,久久不息,显露出一股岁月沉淀积累而来的澎湃气势。

一朝气象已可窥见一二。

海州备战消耗巨大,加之迁都,国库积蓄虽是不少,但为长远计,还需节省,不可大手大脚。故而此番亲政大典唐潆本欲从简,但太后意见与她相异,她自然顺从太后,更理所当然地以为太后同从前一般,总想给她最好的。

唐潆一路走来,脚下是雕龙刻凤的御道,身后是俯首称臣的众卿,眼前——是巍峨恢弘的太和殿。殿中,会有王公宗亲,会有秉礼的执事官,会有玉玺宝册……一帷垂帘后,更会有她大逆不道愿以江山为聘迎娶的心上人。

在那里,将会进行亲政典礼的最后一道程序。

虽太后将以母亲身份为唐潆加簪、系扣朱缨,但唐潆更愿意自欺欺人,将它视为类似前世人与人伴侣关系确立的一种方式。她知道,她们之间光明正大地行昏礼终归太难。唐潆是个接受了现代教育科学熏陶的现代人,她们之间既无血缘,她自是不惧所谓人伦纲常,毕竟大清早亡了。

但太后与唐潆不同,她出自世家望族,一个规行矩步沉稳持重的人,能越过心中障碍,走到今日,实属不易。

既做出迁都的决定,唐潆早将自己百年之后的名声抛诸脑后,但她不在乎的是自己的名声,而非太后的名声。昏礼无非是个形式罢了,待选了良辰吉日,她二人共处一室,饮了合卺酒,行了鱼水之欢,有了夫妻之实,来日更可携手养育孩子,哪还有缺憾呢?

纵然将来露出蛛丝马迹,世人如何看待如何猜测如何非议,碍于她们身份,又岂敢宣诸于口?

只要日后史册上留与阿娘的皆是好话,便足够了。

脚下踩的这红色地衣,与婚礼的红色地毯无异;恭候在两旁的文武大臣,将他们视作不请自来的婚礼宾客又何妨;便是这秉持礼节的执事官,眉清目秀字正腔圆口齿伶俐,怕是不逊婚礼司仪。

唐潆这般想着,心中愈加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仿佛她现下真要将自己嫁出去似的。

步入太和殿,她情不自禁地抬眸看向前方不远处,垂帘细细密密,太后在其间,面容隐隐约约,只能从缝隙中瞥见她翟衣上繁复精致的绣纹。

我牙牙学语时,你在;我蹒跚学步时,你在;我幼学之龄,你在……如今,我坐拥江山富有四海,你在。我这一世的生命历程,你从不缺席。日后,我们自当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毕竟,尚有不少我的“第一次”,待你参与。

不知想到什么,唐潆心跳陡然加剧,她忙低下头来,不由握紧了天子笏板,上面凸起的山纹谷纹压在细嫩的指间,略有些生疼。她强自掩饰着已浮现在唇畔的笑意,继续前行。

拾级而上,她们之间的距离已越来越近。

执事官清朗的声音适时响起,接下来,该是加簪了。

唐潆往前迈步,欲掀垂帘。

垂帘珠玉轻响,太后将手搭在忍冬手背上,低首倾身,姿态雍容地缓步走出。她素以淡妆示人,妆容之美,如她眉眼般清雅疏冷,类泠泠山泉中忽见空谷幽兰。

今日,她盛装加以浓妆,眉如烟笼翠,眼似点漆墨,眉心花钿紧贴冰肌,六片线条冷硬的花瓣压在眉间生出从容不迫睥睨天下的气势。眼角微微上挑,更添了几笔颜色,粗看是三分艳丽,细看是七分勾人,与美艳的唇色相得益彰。

这妆容,如何看如何合适。

她今日,尤其的诱人,看她一眼,心便痒一分,奈何现下唯有按捺克制。

唐潆站在原地,目视太后一步接一步朝自己走来,心跳快得无所适从。须臾间,人便到她眼前。唐潆如今十七岁了,她身形颀长,龙纹十二章冕服覆盖之下,肩若削成,腰如约素,是最为鲜嫩的美好。

桃花眼中满满映着太后的面容,她的眼角微微笑弯起来。

唐潆感受着束簪被人轻巧插/入自己盘拢得一丝不苟的发髻中,随即,那双纤细白净的手牵引着冕旒的朱缨,一左一右,摩挲过她的侧脸,到她的下颌,每一次不经意的肌肤相触皆使得她心旌摇荡,心神俱颤。

唐潆眼中,既是挣扎又是**更是渴求,交错复杂。

冕旒系扣好了。

唐潆按捺着胸腔中澎湃汹涌的悸动,她往后退了半步,双手交叠紧握笏板,欲向太后伏腰行礼。这是她以女儿的身份,要向抚育自己数载的母亲表露感恩,她是君王,她的母亲是太后,她二人皆是天下臣子的表率,事事需以孝为先。

执事官兀自在唱诵礼辞,接着,太后该虚扶皇帝起身,二人再受群臣叩拜,便可礼毕。

忽而,执事官的礼辞突兀地停了下来,嘴型却未合拢,瞠目结舌地看向太后,极是吃惊。周遭陷入诡异的阒静,仿佛风声都戛然而止。

唐潆诧异,她未起身,惊得抬眸。冕旒垂下的十二珠帘遮挡了她的视线,却能清晰地从珠帘的缝隙间看见太后敛袖伏腰,竟在与自己对拜!

“……阿……阿娘……”唐潆喃喃道,她眼中适才的情绪皆已褪尽,如今只余懵懂。

脑中如遭钝击,茫然地轰炸开来。

殿中众人同样惊异,目下皆已回神,面面相觑之后便是议论纷纷。或是不解,或是愠怒,或是愤然。他们想不通得很,这礼数,殿下岂会不懂?亲政大典哪是儿戏,黄道吉日一年都选不出几个,倘若失误,定沦为天下笑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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