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两都纪事+番外 作者:六遇【完结】(110)

2019-03-27  作者|标签:六遇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天之骄子 重生

楚王去得实在突然,这位长辈在世时对她与太后亦十分亲近友善,于情于理,她免不了对其后事的料理与后人的安排多加照拂。王世子袭爵袭官是外人无可置喙之事,前阵她亲赴楚王府吊唁,世孙恰及幼学之龄,其父其母虽未语托,她见世孙颇合眼缘,又欲示恩宠于外,以便王世子袭官后驭人处事,便出言为世孙延请西席。

皇室宗亲的西席本是好寻,偏生商赞放着不二书斋的春日花圃不去看管照顾,反倒主动请缨。商赞曾是帝师,这般身份,如何再好启蒙世孙?再者他年纪老迈,倘若感怀老友不愿怠慢学生,却哪堪教书树人的重负?

因是老师,又是长辈,唐潆不好回绝他,思来想去,总算明白了他意欲何为——商赞并非执拗古板之人,如此行径只怕是担心自己择师敷衍,耽误了世孙。

想通这层,唐潆又觉得好笑,商赞这老头,几时变得如此弯弯绕绕。她将此事与太后说过,太后只淡淡笑道“因你所处之位与以往不同,商先生只得这般行事”。经一席话,唐潆的思绪愈加开阔,心中却平添阴霾。

朝野心中,伴君如伴虎,果真如此么?

池再此前便是奉旨出宫下诏聘请西席去了,先生是位隐逸多年的耆老,在朝时享有盛名,亦曾与商赞共事,受过商赞青眼提携。商赞知悉其人,才放下心来,松了口,退居不二书斋料理花草颐养天年。

今日落雨,池再出外披了油衣,回宫面圣前已褪下油衣,又稍加拾掇,此刻面庞上却难掩水汽。他微微弯身,答道:“先生领了旨,与世孙行了师生礼,虽是忘年,世孙灵秀,先生慈爱,两人说说笑笑十分投契。想来先生定会倾囊相授,世孙亦有所成不负厚望。”

池再察言观色,熟稔唐潆喜好,回话时极少如此油嘴滑舌,尽往讨喜之处说去。唐潆听他语气轻松,又瞧他咧着嘴挤出笑容十分不易,不由展颜笑道:“此事了结,喜上眉梢的反是你了?”

池再一怔,觑了觑唐潆的脸色,却是真情流露地苦笑出来:“此事了结,陛下肩上的担子卸了一挑,奴才如何不高兴?”

自太后病症初显,唐潆便再不似从前那般,伪装得再好,如池再这般伴她多年之人怎会看不出来。他们这些做奴才的,提心吊胆是真,心疼担忧亦假不了。

笑意僵在唇畔,乌黑的眼眸霎时失了光彩。只是须臾,唐潆又看向池再,端详了他半晌,将他盯得几近腿软发毛,才微笑着问道:“你是金陵人?”

池再迟疑地点了点头:“奴才曾是颜家家奴,儿时便待在金陵。”

“金陵好么?”

唐潆话语间满是平和,犹如在话家常,池再紧绷的心弦松懈下来,大方笑道:“自是好极!金陵的茶天下闻名,金陵落雨下雪都裹着茶香。”答复得快而急,显得失礼,说完了话,池再方觉赧然。他看向唐潆,见她面带笑意,于是憨态地挠了挠头,内敛笑说,“奴才是金陵人,游子思乡,家乡如何看都是极好极美,赞美之言兴许当不得真——但它确是不差。”

窗外鸟鸣,唐潆望过去,庭院中的一簇簇海棠映入眼帘,她静静看着雨中氤氲的景色,手指轻轻敲打案几,口中喃喃道:“游子思乡……”

池再见她看得出神,本不欲打扰,却按捺不住,顺着话头失笑道:“客居他地,过得再如何春风得意,终究不是自己的根,哪有不想念家乡之人?”

殿中良久无话,只余风声雨声。

蓦地,唐潆轻轻说道:“想家便好。”

她仍是望着窗外,黑如点漆的眼眸中映满了水红的海棠,素净白皙的面容无波无澜。声音轻如一阵风,听得不真切,几乎要使人怀疑适才是否听岔了——其实,并未有人说话。

未央宫已于前日动工修缮,从宣室殿中另辟出来的长乐殿拾掇完善后,太后便迁居至此。她本是喜静清冷的性子,因皇帝未行亲政大典,她如今尚可理政,但莫说理政,倘若她为此操心,唐潆已是不悦。久而久之,她只得从了女儿,每日只服药养病,与人说笑而已,过得十分清闲。

午后,雨霁初晴。

这时候,太后当是睡醒起榻了。

唐潆手中擎一花瓶,走出正殿,径直往长乐殿而来。

两殿相去甚近,约莫一射她便到了殿门前。长乐殿的宫人纷纷弯身行礼,又欲进去通报,唐潆却示意她们噤声,命池再青黛在外恭候,自己抬脚迈过了门槛,向殿内走去。

她已及笄,再非从前的稚子幼主,身处高位涉世不可谓不深,举手投足间已是气势初显,光华照人。褪下庄重的冕服,换上轻盈的私服,体态婀娜,微露少女姿态。

人已走远,一股海棠花极淡的清香缓缓拂过鼻间,宫人俱都屏息凝神,不敢侧目,头更低下去几分。

殿中静谧,脚铃叮铃之声回荡其中显得愈加空灵。

问过司寝的宫人,得知太后确已起榻,唐潆这才步入里间。

兴许因里间是太后平日起居之所,今日又无宫人在此,唐潆愈近前一分心中便愈忐忑一分,擎着花瓶的手掌心亦渐渐布满薄汗,耳闻衣物窸窣之声,她脚步一滞,做贼似的呼吸都开始急促起来。

定了定神,她又朝前走去……已十分近了——隔着纱幔,隐隐约约地透出来一个人影。

近在喉间的“阿娘”二字蓦地被咽回去,唐潆止步在原地,她明知脚铃声如此清晰,纱幔内的人定有耳闻,自己已然暴露行迹,却不愿再近前一步,坦坦荡荡地掀开纱幔。

纱幔轻而薄,却层层叠叠,风吹过,便泛起水纹一般的波澜,人影在其间若隐若现。

她仅穿中衣,长长的衣带垂落在前,衣料轻薄,腰身弧线盈手一握,水色的纱幔,雪白的中衣,仿佛能一眼看见中衣覆盖之下的细腻肌肤。微微弯着腰,手里仿佛执着香匙在往香炉内添香——她的手微微顿了顿,看向纱幔处,又可能是错觉——但仅为这错觉,唐潆咽了口唾沫,已欲近前开口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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