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心天下 by 念柳【完结】(16)

2019-03-27  作者|标签:


  听到魏驰如此说,李慕维赧然笑道“倒让大家担心了。安平君和十三他们都劝我,说修成君与公子年素昧谋面,助他救他,还收养他的孩子,早就是仁至义尽。”
  轻轻抚着身旁石碑,李慕维又续道:“对他和玉蝶的事情,我确然伤心,尤其那孩子,我必定视如己出。只是……自晋梁大战开始,我便总觉得身边凡事无常,便如这对苦命人……听得前线好消息,我却更没来由的心慌。”
  “如果大哥没有猜错……是因为顾云礼吗?”
  似乎没有料到魏驰会提到顾云礼,李慕维微怔了下,继而又猛灌了一口酒,仰头看着背光而立、表情模糊的信宁君,惨笑道:“让大哥见笑了,小维说着豪侠,却天天做这小儿女之态,想的还是个男人。看来还是魏大哥最了解我……是,我听到云礼已经启程回国的消息,可惜,我却不在了。”口气是深深的思念和眷恋。
  “你如想回去见他,我可以替你安排……”
  “前月你我二人做戏,虽然咱们这些人知情,你我二人无私,但想那坊间,却也是议论纷纷吧……说我李慕维以色侍君,怪不得主动请缨来魏国云云。如今你再为我如此,便是监国理政,可也落下话柄……再者……”李慕维似乎说到这里突然想到什么,尴尬的听了言语。
  “小维有话但说无妨。”
  “我在魏国这些日……恩……很多人说……说”嚅嗫良久,李慕维终于一口气吐出心中疑问“说大哥和昭仁太子殿下有私,如今再和我不清不楚,怕是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还好,也不咋虐~~全虐模式还没到,不急不急春节在即,小柳在这里给大家拜个早年,新年开虐,很不人道不过,还是望支持,求评和收藏喵~~(╯3╰)
  ☆、第 47 章 太子的命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开始写时候有块没交代,因此修过,如有看过第一稿的亲请见谅,以此为准太子:既是络络也是昭仁,他俩的命都是无能为力话说第一美人要召见小维,会是怎样一番场景呢新年开虐非我愿,只因到了剧情时
  似是没有料到李慕维会突然提到魏骕,魏驰一时无话。
  李慕维以为他二人真有那不伦情愫,自己这贸然一说,实在唐突的很,便赶紧解释道:“世间都道昭仁太子当世无双,爱美之心,大哥便是真喜欢太子殿下,和他在一起……也没什么不可……小维并不如那俗世众人,竟想些腌臜事……便是我自己,不也是和自己少傅……”李慕维只怕魏驰以为自己和别人一样,把他和魏骕的兄弟不伦视如下流,便有些口不择言起来,把自己和顾云礼的也赶紧归入其类。
  本来李慕维的酒量就平平,如今紧张之下脸更是涨的通红,却仍不见魏驰言语,赶紧放下酒坛站起身来,想看魏驰脸色。
  魏驰看着手足无措的李慕维,那偷看自己脸色的惶急,虽然刚刚言语是有些无礼,不过那一番感怀无常繁世的阴郁,倒也因此散了不少,不再如刚刚一般猛喝闷酒。
  现如今,魏驰听得李慕维问到自己,突然萌生了想要和他说说自己与魏骕的那些旧事的念头,而他从前是没有和其他任何人说起过的。
  关于自己和魏骕的关系,他向来听到风传,想来能到自己耳中,自然也能到太子耳中。
  二人的关系究竟是怎样的,其实魏驰一直有些拿不准。
  是亲兄弟,却又亲密无间的过分,甚至自己也曾在看到那风华无双的人时产生过男人的冲动。
  但魏驰不以为这便是爱。
  有一种想要把握住这个人的冲动,因他的欢喜而欢喜、因他的忧愁而忧愁,倾尽所有便只为爱人一笑,在他看来才是爱。
  而他之于魏骕,怜惜和责任外,心的悸动似乎是没有的。
  那绵长的相互扶持后,魏驰和魏骕,更多的是一种互相理解和患难与共。
  其实魏驰有时候想,天下都言信宁君堪当大任,只是他自己知道,自己如果爱上一个人,只怕会是个昏君。
  不过也须知,强者无爱;而他也立志了,要为强者。
  看着低头走过自己身边的魏驰,李慕维只觉得想咬断自己这乱说话的舌头。刚想继续解释,只听那已经坐下的人温言道:“既然小维这么好奇我和太子的关系,魏大哥就和你讲讲我俩的故事……”
  听着魏家二兄弟小时候的嬉闹顽皮,到后来魏骕中毒而从此**病榻,从魏驰看着大哥日日忍受寒毒折磨的无能为力,到魏骕在辗转的苏醒中对弟弟的关怀。
  听得太多,感到太多,至于魏驰的这种感情是否关乎到爱情,李慕维反而说不准——如说是仿佛少些悸动;如说不是又多了太多缱绻和不舍。
  李慕维静静的听着,虽然他没有见过那令世人都艳羡的昭仁太子,但是从魏驰的讲述与深情中,李慕维只觉得,如果自己也是魏骕的弟弟,又或是与他产生瓜葛的任何人,怕也会为他赴汤蹈火——因为这样美好的人,你不舍得他离开这人世。
  心里这样想着,李慕维就不自觉对着魏驰说了出来。
  听着未见面而已神往的痴语,魏驰笑道:“这我没有多想,也许是与大哥相伴太久,自然放他不下。不过要说旁人,我倒真认识一个冷面冷心、不屑一顾的。记得我当时已经拜会过很多名医圣手,只想减减大哥痛苦,那人便是这其中翘楚。好在我从前便与他交好,他才同意看上一看。想他第一次诊病后便对我道‘一个活死人,用的这些人费这许多虚妄心力,便可知红颜祸水。’就不愿再来,说没得浪费精力。”
  “那这人怕是瞎子聋子,要么就是形容丑陋或被世人憎恨,内心嫉妒,否则怎么会这样说!”李慕维听这人语气凉薄,便心有不满。
  “小维你还真真料错了,这人不瞎不聋,不仅不丑陋,反而是相貌过人、翩若谪仙,似你我这等,也不值一提了,想来便只似大哥等寥寥几人,可与争锋;至于世人憎恨,怕也是有的,不过更多的是忌惮、崇敬和仰仗。”
  “这样刻薄无情的人还要仰仗崇敬,那这世人真真糊涂的很。”李慕维很是不以为然。
  “别说世人,便是修成君你,不久前也沾了他的光。‘七绝毒蝉’的郁凝丸,虽然难吃,疗伤可有奇效。”
  二次听到“毒蝉”的名字,李慕维心内一震。不过想来要是这人,江湖上平素说到他,确实没人敢放肆,而冷面冷心,更是众人皆知。
  但凡涉足些江湖的人,都知道武林有三股势力最为神秘,却也十分让人忌惮。
  一是那行踪不定,传说中兵法武功、奇门遁甲等神乎其神的白石道人,传说他武艺独步,用兵如神,却从不为谁所用,而且收徒规矩奇怪,很少有人中他的意;二是最近几年突然壮大的杀手刺客组织“畏”,它的首脑“畏主”少有人见,江湖上有的他传是个弱冠少年、有的说是白发老人、更有人说是女子,只因相貌丑陋才不出面,平时都是由称为“易”的使者负责联络部署,总之莫衷一是;而这第三,便是素有“七绝毒蝉”之称,颍泉卓家的七少爷卓蝉了。
  众所周知,颍泉卓家世代以制毒、暗器和轻功闻名,其中以毒药为最。只不过卓家的上任当家卓不凡,年轻时候是江湖上有名的花花公子,真不知欠下多少风流债,引得多少闺怨相思。
  也可能是年少时候孽障太深,卓不凡妻妾连续生了六个都是女儿,就是没有儿子。
  没有儿子,谁来继承衣钵。
  后来卓家请来玄家密道,得知确实是孽缘太多,阴气太重。
  后来卓不凡收心补过,大为善事,完全变了个人,终于在快近四十岁上得了卓蝉。
  说起卓蝉,那卓家上下都云是千载难逢的奇才,自小慧心过人,不仅卓家三样学的青出于蓝,其他琴棋书画、奇门遁甲、药石卜卦等等更是触类旁通。说他七绝,有一层含义便是赞他“毒、药、医、武、器、乐、奇”七绝。
  后来连卓不凡都云,自己儿子十岁便抵得上自己弱冠之年成就,现今自己更是不及太多。
  不过说到脾气性格,父子二人却差得多了。
  卓不凡虽然风流债众多,但那女子个个都是难忘君恩,自己也是怜香惜玉,不然哪来这许多妾室子女。
  而卓蝉,风流倜傥倒很有乃父之风,又生的如此容貌才华,也算温柔乡里寻常客。后来找上门来的名媛美姬也是不少,不过管你女子如何痴缠不放、一往情深,卓蝉一律好生招待,奉若上宾,而后打发去了——爱财的给钱,痴情的绝情。
  真真是那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那外号含义的另一层,就是说卓家老七,为人绝情冷心,让他动容动心,恐怕比登天还难。
  卓老爷思来想去,倒是老来所得幼子更似自己有情有义,不过那孩子又执着的很,风流便不似自己了。
  真真都生了些不肖子孙!
  后来卓老爷也乐得清闲,管不了那许多,在卓蝉行过冠礼便把家主之位相传,自己带着妻妾逍遥快活去了。
  “我听说他七绝名号,别人都赞他‘毒、药、医、武、器、乐、奇’七绝,魏大哥觉得他可当的?”李慕维素来倾慕江湖,颇知江湖俗事。
  “如说用毒药石,卓蝉无愧当世独步。但七绝中他并非样样第一,如那礼乐文采,怕是就不如你那晋国第一才子的多;刺杀实战,怕也不如‘畏’的干练狠辣……不过对比我等,那是可谓‘绝’了。”魏驰想到自己这好友,确然是实至名归。
  “那想来他是有傲气的资本……不过也太狠心无情了些!那后来昭仁太子的病就是你一个人料理?”终究李慕维还是关心魏骕。
  “他本来是不愿多费心思在大哥身上,不过后来他有求于我照顾他弟弟,才肯每年六月来魏宫一个月,也是寥寥的。到时你想见他,要一吐不快,也使得了。”
  “他这种人,不见也罢,正所谓朽木不可雕,省得费我口舌。有时间见他,不如去拜见太子殿下!”
  其实李慕维总觉得最近有些一语成谶,倒真有些根据。
  在他和魏驰结束那次促膝长叹后,李慕维想着大家关心自己,也就尽力抛开阴郁念头,又念着玉蝶临死前托付给自己的孩子,小婴儿已经被李慕维起名为李萧,在乳母照顾下长得水灵剔透,实在难以看出他出生时的艰难。
  至于李萧的真实身世,他如今的父亲,晋国的修成君将永远将其埋葬。
  每天逗逗萧儿、和卫雅铎闲逛、与信宁君府等人演武,魏驰间或告诉他些晋国和顾云礼的消息,日子过的也算充实。
  平静的日子过了许久,那失踪多月的连让突访质子府,言到昭仁太子听闻魏晋联军前线大捷,梁国已经同意退兵,心感甚喜;虽然晋王陛下仍旧不能归国,颇为遗憾,因此想召见修成君,以表慰问。
  实际李慕维已经从魏驰处听说大捷之事,联军夺回多数被梁国侵占的晋国城池,但边境有争议的城池中,仍旧有八座被梁国占领,看来非短时间内可以攻下。
  战事拖得太久,对三国都十分不利,晋国作为耗损最大者可谓倾全力勉力支持,不过在两国联军下梁国也没有得到什么甜头。
  作为既得利益者,梁国实在犯不着继续咄咄逼人,十日前已经致书表示愿意退兵,那边境八座城池言道本来就是己物,自然不会归还。
  晋国如今实在不宜再久战,魏国又从旁调停,便也同意暂时退兵,做长远打算。
  不过至始至终,晋王李慕络的归国问题梁冽都毫无表示,似乎当这晋王也如那被霸占的城池般,本来就是己物。
  在政治权衡中,一个王的生死往往也会变成舍弃的对象,尤其又是一个兵败被俘、丢了国家颜面的王。
  如今晋国,上到贵胄,下至妇孺,只知得那晋国双杰之一、新封征西将军的韩越之名——是小韩将军在天阳大战中挫败强敌、在阴乡夜袭中力战带回众多精兵、在大厦将倾时断发明志,力挽狂澜!
  李慕络,只能是国家耻辱的象征!
  面对晋国上下的退兵呼声,赵太后也只能被迫牺牲长子。
  李慕维抱着萧儿听得这消息,一时之间五味俱杂。任由泪水浸满眼眶、滑下面颊,李慕维只感觉自己救得萧年的孩子,却救不得挚爱亲人的命——大哥的命运,怕也真真应了那落尽残红的谶劫。
  死,只是早晚的事。
  从成为太子的那日起,李慕络的命便从由不得自己。
  ☆、第 48 章 痴人说梦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春节好!双更放一起了,是两章内容哦,高-潮迭起~春节嘛
  随着连让踏上东宫的阶梯,李慕维下意识抬头,申时的阳光虽然不如午时的毒辣,但因如今炎夏来临,便是下午的日头也灼人的很。
  微微眯眼看着宫殿屋顶蹲坐的螭吻,那排排而立、俯视人间的森严无情,突然令自小长在宫廷的李慕维,产生一种逃离感。
  再加上魏国的建筑更偏于恢宏肃穆,这太子东宫,居于高台之上,凛然生威、让人不敢靠近——便是集万千优渥的昭仁太子,即便没有病痛,过的也无法快活。
  李慕维只感觉,住在这里,便是好人也会给憋坏了。
  如此看来,从前的惠文太子忙里偷闲所种的桃林,倒给晋国的东宫添了几分人间暖意。
  在来之前,连让就言太子身体欠佳,现在应还有医者在旁,大臣们平素如见太子都如此,请修成君不要见怪。
  上次与魏驰长谈这昭仁太子后,李慕维对这昭仁太子可谓知之良多。
  魏驰便曾言道,如果连自己也不在上京,而大臣有急事禀报,魏骕经常会让医者在屏风后悬丝诊脉,汤药也在后殿熬好直接呈上,毕竟喝药对他来说就如饮茶一般,日日常例。
  而现如今,因为晋梁战事告一段落,魏军先头已经返回。作为实质掌权者的魏驰,日前已经离开上京,出百里迎接大军凯旋,因此近日朝内事务暂时由魏骕代为料理。
  听到宫人请自己和连让进殿,李慕维整整衣衫,随着引行宫人进入这静穆东宫。
  静静的坐在东宫大殿的主位,魏骕微笑目送这令他颇感兴趣的晋国修成君步入殿中。
  看着台下人低头行礼毕,魏骕开口道“修成殿下来我魏国许久,本该一早便见礼,只因为我身体一向不好,便一拖再拖。听得梁国退兵,盛阳危机已除,我心甚喜,便想一见修成君。仓促传见,我这病又需诊治,真真失礼了,还望修成君担待则个,不要怪我魏国怠慢之罪。”看着那台下行礼后抬头看向自己,而后一脸惊艳动容的李慕维,魏骕和煦一笑,颔首做礼。
  “太子……太子殿下多礼了,殿下病中召见,慕维感激不尽。”注意到自己的失态,李慕维赶紧收摄心神,不过脸还是有些微红。
  “这病也非一天两天了,于我已是常态。”斜睨那正由松弛而微绷的金丝,魏骕伸手轻抚左腕,将那金丝摆正些,便于医者诊脉。
  “殿下得天地庇佑,想来必会有大圣大贤,医好殿下的病。”
  “人的命是天注定的,人力再行,也难违天意。”沉吟了片刻,魏骕续道:“听得晋王陛下仍龙困浅滩,不得归国……此事目前也是无可奈何……还望修成君看开些,便是不久后回到盛阳,也要多多宽慰太后娘娘。”
  其实如今天下皆知,陷于梁冽之手的晋王,等待他的只会是永远幽禁;间或宴请,也会是梁国众贵族戏耍的对象;甚至可能等不到寿终,便会被梁冽下毒杀死——这最末一项,倒反而是个解脱。
  李慕维很清楚等待大哥的将会是什么,听到魏骕只言“龙困浅滩”便一笔带过,已经是十分照顾自己这小小质子的心情,感激之情油然而生,颔首答道“谢殿下宽慰,想我晋王陛下乃为国蒙难,血染沙场,无愧于列祖列宗,母后也会为他骄傲的。”
  流光美目扫过台下人,虽悲恸而不失国威,修成君确然不同凡响。
  沉默了一阵,优雅和润的声音吐出今日心内第一个人疑问:
  “如今晋国形势……恕昭仁冒昧僭越,便是修成君和长安君最宜秉承祖制,以振朝纲……不知修成殿下心内作何想法?”
  “想来殿下也素听闻,慕维向来不喜庙堂之事,此非推诿,实在是力不从心。长安君天性敏慧,应堪当大任,必会励精图治,雪家国之耻。”实际这几日抱着李萧纳凉时,李慕维就常在心内盘旋,虽然最适合王位的应是那明珠被尘的孝诚君,但想到母后,便知此事枉然。
  “那如此看来,修成殿下即便……即便回归盛阳,也不会久居辅佐……甚至,甚至不让长安君为难,恕昭仁推测,修成君甚至会……会长期留在上京,再作打算?”如此问时,一直端坐在太子主位的魏骕仿佛是想要确定什么,向前微微探出身子,虽然尽力保持语气平和,但那优雅的声线仍旧不自禁颤抖。
  感受到太子不同寻常的情绪,那轻轻绕在他玉腕上的金丝突然勒紧,仿佛在提醒对方克制情绪。
  实际上魏骕此话问出,众人都觉有些过于僭越——刚刚问李慕维想法,还可算是询问,修成君可答可不答;现在如此直接定下别国大统,更出口问这权力中心者未来是否干政,实在不是异国太子所应该关心的。
  圆滑世故如连让,已经暗暗摇头,心道虽然太子殿下因为身体缘故甚少参与政事,面容也不够威仪,但从来御下有方、进退有度,今日不知怎地竟屡屡失言。
  似乎也是觉得自己有些失仪,赧然之下,魏骕那如上等白玉的皮肤透出些许红潮,锆石般黑澈的水眸波光滟潋,满是惶急和愧色。
  这番反应出自旁人倒也罢了,结果偏偏源自倾城绝世的昭仁太子,在场之人一时间便觉那人面庞如春花吐露,明艳不可方物,倒盖过了对刚刚无礼之言的非议。
  注意到那美丽优雅的人因自己的僭越失礼而无措,李慕维知道他确然只是关心此事,并非想要干预晋国的政事,便温言答道“多谢殿下关心慕维。实不相瞒,慕维私心之下确然只想逍遥山水、相忘江湖,便是为此而暂留上京,也是可能的。”言下之意便是把魏骕的询问归结于私事,免了他的尴尬。
  听到李慕维如此回答,魏骕便知他是为自己开脱。之前二人素昧谋面,他就为个陌生人如此担待,可见为人浩荡纯良、急人之难,对人对事都是一片至诚、坦诚相待,心下就更坚定了自己当初的构想,于是收摄心神回礼道“多谢修成君不计较昭仁僭越。”
  顿了顿,已经恢复平静的太子突然转头对一直侍立在旁的连让朗声道“听闻近日鸿胪馆事务繁忙,自大鸿胪开始往下都辛苦的很,想来连大人也是颇多受累。现下已经是未时,东宫这里也无事,连大人便先回府休息吧,东宫自然会派人送修成君回去。”
  连让为使者多年,可谓官场老狐狸一个,见太子下令自己先退下,看来是有话要单独对这修成君说,便识相的行礼退下,连带着将其他伺候的宫人也遣走了,真真有眼力的很。
  一时间空荡的大殿便只剩下台上默然静坐的昭仁太子和台下一脸疑问的李慕维。
  “其实,昭仁对修成君之名也非近日才得知,怕是自殿下与信宁君在盛阳相识后不久,我就听他说到修成君义举。后来修成君屈尊来我魏国为质,以及而后发生的种种变故、种种豪侠之举,昭仁也从信宁君处听过良多……”沉吟了下,魏骕接着道“一母同胞的兄弟,我便只有他一个,作为大哥,他向来对我言无不尽,而我也算是最懂他的心意。”
  盯着李慕维狐疑的双眼,魏骕撤脱金丝,扶住雕龙扶手站起身来,一字一句说出铺垫良久,今日是他最想说、也是唯一想说的话语:
  “据昭仁浅见,我魏国的信宁殿下,对修成君已经产生了某种超越友情的情愫。我相信以他的睿智,毋庸置疑,自己是早就知道的。但是因为一些昭仁未知的原因,他似乎并不想对殿下明言这种感情。作为大哥,我了解他的性格,但却更希望他幸福,尤其是如殿下这般人品……因此修成君,刚刚你已经言道对晋王之位并无眷恋,昭仁在此最后僭越,殿下是否可以长久的留在上京,伴君左右?”
  似乎全然没有料到文雅内敛如魏骕,居然能够公然对自己问出这等话语,李慕维只觉得自己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心内更如千万战鼓齐敲,一时惊得他无话可答。
  其实昭仁太子一番话下来令李慕维震惊不已之处颇多,但最引得他脑内轰鸣的却是那句“对修成君已经产生了某种超越友情的情愫”。
  魏驰?自己的魏大哥?对自己产生了某种情愫?而且自己早就知道!
  虽然魏骕言语不是直接到彻底,但是个人也不会错会他的含义。
  定了定神,李慕维尽力维持住声音、肃然答道“殿下之言,慕维确然从所未想,也不会往这个方向去想……如今魏大哥对我究竟是什么情愫,我们先不论。但就单单论慕维自己,对魏大哥只有兄弟之情、朋友之义,仅此而已!因此太子所愿,李慕维恐难实现!”
  “如果昭仁没有猜错,修成君是为了顾云礼顾行丞吗?”
  对于魏国众人知悉自己与顾云礼的关系,李慕维已经见怪不怪,因此当魏骕问时,只是一怔后,决然的盯着台上之人的墨色美目道“是,我与顾云礼早已是两情相悦,誓不相负。实不相瞒,慕维此生心愿,便是能和他一同逍遥山水,再不理朝堂俗事,我就此生无憾了。”
  看着浩然宣誓自己爱情的李慕维,魏骕心内竟有一丝羡慕和动容,但是想到自己的命数和挚爱之人幸福,本来激荡的心魂瞬间又归于死寂。
  虽然不想伤害眼前人,台上人还是佯装冷然道“昭仁与顾大人,也有过一面之缘。据我所见,顾大人志在高远,恐怕不会是寂然于世、只求那逍遥一生的人!修成君真真痴人说梦,怕也只是一厢情愿吧?”
  似乎全然没有想到这完美无缺的人会说出如此凉薄无情的话语,李慕维只感觉一股怒气勃然而生,自胸襟冲上大脑,如烈火燎原般灼尽理智与克己,刻薄的话语竟克制不住冲口而出:
  “我是否痴人说梦他人说不得,自只有顾云礼能印证!不过我也听说,世上都言魏国昭仁太子殿下与信宁君倒有些情愫说不清道不明,李慕维不才,如今正主在此,倒要讨教印证一番!敢问殿下,是爱上自己的亲弟弟了吗?”
  其实坊间虽然传魏国二人的香艳之情,但多是说信宁君对那风华绝代的大哥产了绮念,想来美丽如斯,确然也只有被觊觎,世人潜意识都武断以为:昭仁太子拥有如此风仪,是任何人都不屑一顾的,因为世上就没有和他风姿匹配的人。
  李慕维如今怒火攻心,口不择言,却不料恰恰说到了魏骕的心事。
  只见台上那穿着薄薄夏衫的身体微微颤抖,继而开始止不住的咳嗽,趔趄的差点跌回座位,好在魏骕一直手扶着雕龙把手,才堪堪稳住身形,可一张绝美的脸已煞白无色,神色忧伤凄绝已极。
  咳声回荡在肃穆东宫的大殿,却又被强自忍住,变为暗哑的嘶鸣,更让人心惊心碎。
  实际上李慕维气话出口便已然后悔,看到魏骕如此更想上去搀扶,可碍于二人刚刚的对峙,一时愣在当地,进退两难。
  魏骕刚刚话语虽然有不妥,但自己如此声嘶力竭的攻击顶撞,实在是因为就内心而言,李慕维知道,那人的猜测,并非毫无依据,便是他自己心内,也曾流转琢磨。
  “人生于世,即使不求出将入相,也断不可寂寂无闻。”
  第一次欢好后,二人盯着满天繁星,顾云礼便是搂着自己如此说道。
  “殿下,今日的药已经备好了,请趁热喝了吧。”
  正在殿中气氛尴尬诡谲的时候,突然一个清冷的声音自殿侧锦帐后传出。
  只见一个身着淡青衣衫的人端着托盘,缓步走向高台,路过李慕维身边时,蜡黄平庸的面孔毫无表情,烟色的双眸斜睨一眼,便寂然收回,盯着那扶住胸口喘-息的魏骕,仍是听不出感情的声音道:“修成君明鉴,太子殿□体违和,今日召见怕只能到此,还请见谅。”
  虽是彬彬有礼的词句,但是对上那平板的面容和声音,尤其一双眼睛,似有烟雾缭绕般清淡森冷,李慕维只觉一股寒意直冲背脊。
  对台上人躬身行礼,李慕维默默退出东宫大殿。
  “多…咳咳…多……多谢,破了我二人尴尬。”坐回椅中,魏骕目送着走出殿外的李慕维,又喘息几下,伸手接过眼前人的汤药,举到唇边。
  “小心,药烫。”仍是淡然的声音。
  对出声提醒之人报以感谢一笑,魏骕捧着药碗,目光看向东宫的虚空处,沉默了许久后幽幽道:“卓蝉,小驰以前没有对谁如此注意过。我……我活不久了……但是……我如此是不是做错了……”没头没尾的言语,似乎是在问身边人,又似乎只是自问自答的呢喃。
  面容呆板的医师居高临下盯住眼前绝美无伦的脸庞,那与僵硬面容极不相配的水烟色眼眸似乎在描摹魏骕的神情眉眼,以此来感受他的心情一般。
  而后他目光顺着太子看去的方向,淡淡道“为情所困,几多痴人说梦。”也不知是在说眼前的昭仁太子,还是那不在上京的信宁君,亦或是……刚刚无名怒火的晋国修成君。
  一时无话。
  魏骕怅然叹气后举起汤药,慢慢的喝下,看那紧蹙的眉心,怕是难喝的很,竟让这把药当饭之人也暗暗叫苦。
  喝药毕,唤来宫人取净巾和清茶,昭仁太子喝下后,才感觉口中苦味消散了些。
  口苦心更苦。
  似乎是厌倦了几次的沉默萧索,魏骕看着身边翩然而立之人的背影,故意转换话题道:“为何卓药师每次前来魏宫诊病,凡在大殿都戴面具,而且每次不同,是何缘故?”
  “十三见我则避,因此易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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