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哔哔哔哔!”
输入一串数字,欧式复古铁门“砰”一声自动开锁,缓缓打开。
就是这么随意,程芦雪驱车,沿一条小斜坡向上。
黑铁栅门重新关闭的时候,我听见大门上方监控摄像头“滋滋”转动对焦的声音从寂静夜色里传来。
坡顶,树影掩映间,一座古老英伦风格的尖顶独栋小楼怡然自得,廊口两点温润的黄光给雕纹精巧的拱门打出更为繁复的花影。
“到了。”程芦雪将车停稳,两位门侍已经上前,轻启车门。
“程……小姐。”其中一人躬身称呼道。
“老位置。”程芦雪道。
另一位门侍坐入程芦雪让出的驾驶座,泊车远去。
“请随我来。”留下的这位领我们入内,我听见他对手中的对讲机极轻声言说了几句,隐约说到“程太太”“一共四位”这样的词眼。
内中敞亮,我们仿佛跟着程芦雪走入一座山中城堡。门侍先带我们在一进门左手的接待厅稍等。这时,香槟酒已经送到,我和杨笑婵和许梵梵三人正忙着打量墙上的众多鹿角标本,谁也没有去拿雕花台几上的饮品。
程芦雪在奢华的鹿角长椅上坐下,捡起一支香槟,忽笑道:“我忘了,婵婵还没到十八岁呢。”
“那也要喝。”杨笑婵一听,转而坐到程芦雪旁边,给自己拿过一支杯:“我都十七了,有什么区别!”
“嗯……”杨笑婵又想想,轻声道:“别告诉我妈妈……”
程芦雪不答,笑着与她轻碰杯。
“梵梵,你也没到十八,你去喝一口。我回去告诉你妈妈。”我小声对许梵梵道。
“你敢!”许梵梵白我一眼,回身走到程芦雪另一边坐下,道:“芦雪姐姐,谢谢你,我们一起干一杯吧!”
“好呀好呀,小猫,你快过来!”杨笑婵喊我。
“谢谢你们。”程芦雪道。
“Cheers!干杯!——”我拿过杨笑婵递来的香槟,高举,碰杯。
细长的高脚杯有剔透的光泽和叮呤的声响,我看着程芦雪明媚的笑容,一低眉间竟含一种羞涩,那长长的微挑的睫毛便似在我心尖扫过,有些,痒痒的。
香槟入喉,像清新的花语,疏密的气泡在舌间巧然怦放。
一瞬间,我开始好奇,程芦雪的丈夫,到底是个怎样的商人。
只这一瞬间,好像有什么不畅的感觉笼在胸口,如隔着雾看太阳。我放下饮尽的杯,假装回身欣赏屋内低调华丽的陈设与态度。我想这里的侍者应知道程芦雪的丈夫已经亡故。他们关切而谨慎地改变了措辞。他们称她为“程小姐”,而不是“程太太”。
“程小姐,准备好了。”
山庄侍者再次前来,将我们引入大堂。
正堂高而宽绰,有穹顶,四面圆钝,餐座环绕,竟是一间极传统的欧派舞会大厅改造。我们的位置在正中偏右,一抬首就可望见高天上的古典壁画,窄长的镶嵌玻璃窗透出庄严且梦幻的色彩,一时以为自己置身于一座精巧出尘的西斯廷小礼拜堂。
我们落座,水晶灯折射微紫的光晕,银烛台并未点燃,半明半暗的灯火似乎更适合窃窃私语。八点未到,客人零星,如此倒使我们放松起来。仔细瞧过菜单,还是征求程芦雪的推荐点了鳟鱼套餐。程芦雪替大家点了红酒,要了山庄自己酿制的赤霞珠。
其间一道小点,绸黑色的鱼汁浸泡小粒的硬米,很独特的西食,是地中海地区的做法。我们享受着奇妙又美味的时光,一套流程走完,直到甜点上桌,才真正攀谈起来。
我酒足饭饱并心不在焉地听着她们三人有一句没一句轻声聊天,偶尔爆发出一阵阵笑声。这让我更显得心满意足,用手有意无意摩挲过清润的瓷碟边缘。我得承认我的目光其实正慢慢回向穹顶的壁画。壁画亦是斑驳古老,仍可辨出日月星辰以及浓厚的宗教气息。学院派画法反而让人物更加灵动,充满天堂的姿态。我享受欣赏的快感与喜悦,可这种用镘刀在灰泥上作画,或是如油画技法般用画刀在厚纸上作画,并不是我所能投入的过程。
缺少一种流动。
一种水的流动。
我因此,没有选择西洋画。
“雪姐姐,这里真好,像是,秘密基地一样!”杨笑婵的声音。她使用了许梵梵早前对程芦雪的称呼,我想在某个时刻,美食使她们短暂和解。
“那是因为我们来早了,而且,今天不是周末。”程芦雪轻摇酒杯,回身笑道:“你看!……”
我们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现场乐队正从幕后往乐池上走。这个乐队的配置可算的上一个小型管弦乐团。
“周末会有舞会的。”程芦雪转回,道。
“真的?!”杨笑婵眉飞色舞,忽而泄气般靠坐椅背:“周末我要补课……”
她这句话将我们拉回现实一些,大家不禁轻笑,许梵梵道:“那我还要高考呢……”
“你报什么专业?考哪里?”杨笑婵快人快语。
“嗯……报医科,考省外。”许梵梵道,语气像在对自己坚定。
“哇噻,真厉害!”杨笑婵由衷感叹,她又对程芦雪看看,说:“我念的最好的,大概就是我的舞蹈班了!”
“跳什么舞呢?”程芦雪问。
“什么都教,是综合的,兴趣班罢了。我最喜欢古风的现代民族舞,嗯……要舞风,很旖旎的那种!”杨笑婵道。
“旖旎?!……”这两个字从杨笑婵嘴里冒出来,我还真有些惊讶,你这个刁蛮少女,还知道旖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