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杨春雪却没有哭，他自喉头溢出笑声，一步步后退着退向门外，握着门把手倚住门扉，斩钉截铁地说：“你根本就不爱我。”
他的眼神前所未有地清明，周紫京忽然有一瞬心慌，就像前些日子他误以为杨春雪要做傻事，那种揪住心脏的窒息感令他无法冷静筹谋，他站起身向杨春雪伸出手：“春雪？怎么了？不舒服的话你先坐下，我们慢慢谈——”
“春雪！”
周紫京难得高声呼喊，杨春雪却大笑出声，甚至几乎要喜极而泣，他一路跑出了门外，还有许晓在等他。
他终于明白了死神这小小“考验”的含义。
08
许晓的确倚在车旁等杨春雪，而且已经抽了一地的烟头，但他却不是一个人在等。
吊儿郎当的死神挠了挠乱发，仔细踩灭了地上的烟头，摆手道：“要注意公共安全，万一引起燃火隐患可不好，你们人类太脆弱，也太不珍惜生命了。”
许晓浓眉一展，轻嗤一声，将手中的物体抛回给自称死神的男人：“时间到了，还你，这颜色娘们兮兮的！”
死神不置可否地接过他的手机，在他面前搓了搓手：“来一根。”
许晓便也分了他一根，两人吞云吐雾起来。
死神长长吸进一口烟雾又吐出：“唉，非得来点提神的不可，否则我真没耐心看你们的狗血剧情。你的暗恋得手，如果我们分析没错的话，杨春雪还会跑来主动和你告白，你俩的问题迎刃而解，谁也不用死，怎么你却还是一副愁眉苦脸？”
许晓恶狠狠地道：“因为我根本不暗恋他！谁知道你们怎么分析的！”
死神找上许晓时，他只觉得这是个彻头彻尾的恶作剧。
按照恶作剧的剧本，生日宴当日，他一直开车跟在杨春雪后面，嘀嘀了数声，但杨春雪沉浸于周紫京的事情里，就是不肯回头看他。被忽视的许晓心生不满，灵机一动，开车时打电话告诉杨春雪周紫京可能要订婚的事。
杨春雪同样在驾驶时接了电话，死神对此痛心疾首，恨不得吊销他们的驾驶执照。
随后，杨春雪神情恍惚造成追尾事故，许晓紧随其后，关心生乱，紧跟着撞了个人仰马翻，随后直接造成一连串严重事故。
死神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个死刑犯：“我们估计以杨春雪的能力不足以自我解脱，而你又恰好暗恋他，所以我们准备让你帮他一把。”
许晓哭笑不得，他是觉得杨春雪这个人有意思，够哥们儿，小脸揉起来挺软，逗逗挺开心，又总觉得自己对他有责任放不下，可从来没想过要和杨春雪发展恋爱关系。
“那你为什么一直单身？”
“我单身还不是为了——”许晓忽然发觉，自己单身竟是因为生怕陪别人的时间会占去逗弄杨春雪的时间。
一刹那神情恍惚鬼迷心窍，他就上了贼船。
看着他一脸痛心疾首，郁闷纠结，死神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有什么不满的，你说出来，我们下次业务改进！”
“别再有下次了！”许晓胡乱揉了一把脸，深吸口气，最近他压力实在很大：“实话告诉你们，我是完全没想真的和男人睡，也是那天让姓周的一刺激，火气上头……谁想得到那小子那么傻，谁对他稍微好一点就死心塌地贴上来！可我又真的不喜欢男人！”
“现在倒好，你们让我负责他移情别恋，我按照你们说的做了，可他太……太认真了！万一等会儿他真的和我说要过一辈子，我可能会浑身起j-i皮疙瘩，他一伤心又搞出事故怎么办！再或者他根本没看上我，计划失败了呢？！那我俩白白折腾了一个月，最后还不是要送死！”
许晓烦躁地又丢了根烟，烟头还未落地却被死神轻巧顺手一兜握入掌中，死神笑眯眯像个狐狸：“听你这话，你到底是担心他真的爱上你不好处理，还是担心他没爱上你？”
许晓脸色僵硬，但还是浑身别扭地道：“总之我不喜欢男人！何况要真按你们说的那样，我暗恋了他这么些年，岂不是和他一样犯贱。”
“你们人类一向能从犯贱中找出乐趣的，你情我愿，最后还皆大欢喜，细节就不要在意了吧。”死神没有点破许晓的窘迫，只伸手点了点渐渐出现的身影：“看，杨春雪来了，你猜他会对你说什么？”
“在你们摊牌之前，我还有件事要告诉你。”死神施施然向杨春雪走去，忽而回头严肃道：“你说的有一点是对的，人类的情感我们毕竟没办法全盘控制，万一你真的果断拒绝了他，他双重失恋之下想不开犯傻，那就连我们也无能为力了。毕竟杨春雪是个很单纯却又偏执的人，他能这么爽快地离开周紫京，也是因为长年累月，移情于你。”
许晓死死皱着眉，按着额心：“他太黏人了，又会吃醋，有时候是挺可爱，可是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接受……不可能啊，我只是按照你们说的剧本演，我怎么会真的喜欢一个男人！”
死神翻了个白眼，瞬间消失在空气之中。
07
杨春雪满心雀跃地寻找着许晓，衣兜里的黑色手机却忽然响起。杨春雪紧张地接听，果不其然传来了死神磁x_ing的低笑声：“恭喜恭喜，至少我们能保证你不会再因为周紫京犯傻，命运的轨道已经转移到别处了。”
杨春雪恍然：“这么折腾了一番，我也算是看清他了。别说他的告白是假的，就是真的也没用，我就是按照你们的剧本要死要活，或者移情别恋，他恐怕也只当我在和他玩游戏。我不再信他，自然也不再在乎。”
“希望你可以一直这么冷静理智，不管遇到什么情感问题，都首先把自己的生命安全放在第一位。”死神官腔官调，反而引起了杨春雪的好奇：“每次有类似的事，你们都会鼓动人家移情别恋吗？那怎么还有很多因为恋爱轻生的。”
死神的语气微带嘲讽：“不是每个人都好运有个勇敢的备胎，就算有，这个世纪傻到因为恋爱搞死自己的人也不多。”
杨春雪噗嗤一笑：“看来我是珍稀物种，你们就算是我的饲养员了，多谢投喂，这个备胎的x_ing能比原先的轮胎还好，我准备干脆换辆车。”
死神叹了口气，不知是完成任务的释然，还是隐忧：“……你能想得开是很好，希望你自己小心。”
慎重叮咛声消失在耳畔，杨春雪恍然间，手里的黑色手机也逐渐在空气中淡化为光点，他有点遗憾，这个黑色的和许晓的新手机看起来像情侣款，留着做纪念该多好。
但什么样的纪念也比不过真人。
阳光太灿烂，杨春雪直接迎着阳光纵情奔向许晓，刺眼的明亮中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他用尽全力，直接扑进了许晓怀里，骄傲地想要引起满街人的注意，他要宣告这个男人是真正完全属于他的：“许晓，我爱你！”
杨春雪喊得大大方方，满面笑容抬起脸看向对方时，心头却忽然一跳。许晓的脸色十分沉郁，这人一向有话直说，从来没有显得这么为难过。
许晓深吸一口气，嘴唇颤抖，像是下了极大的勇气，终于艰难地开口道：
“我——”
人类的话语声在车水马龙里变得微弱，是人间喜剧，抑或悲剧的萌芽？
死神百无聊赖地站在天台上，从衣兜里摸出一堆花花绿绿的手机，每一个都象征着完结的故事。
他终是熄灭了烟，嗤笑一声，扬手把所有故事都捏成了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