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笑风尘之孽缘 by 色如空【完结】(13)

2019-03-26  作者|标签:


  “咳咳。”橙音捂著嘴,指了指那坑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我一切都准备好了,少游你不用担心我,回家过年去吧。”
  一切?准备?他准备了什麽?
  茫然地看著那个坑,安少游的答案慢慢浮出水面……一时间,惶恐、畏惧、可怖等负面情感瞬时充满他的心中。
  面具下的脸已无法保持冷静,变了脸色,可橙音看不到,继续自顾自地道:“过年的话我想我还能挨……不过最多到明年春天。”
  橙音话语平稳,似乎说的事完全与他无关,这样的冷静是他缓和了一年多才酝酿出的,而在那无人的夜里,也只有他自己清楚,是哭泣了多少回才换来的如今这正视自己的死亡的态度。
  “所以你不用担心……如果出意外了也没关系。”说著,他朝著安少游眯眼一笑,“不过到时就麻烦你将我的尸体抬到这里埋上就好。”
  “啊,搁在我的坟头的木板在家里,我也快刻好了,还有锡箔什麽也都弄好了,若是你不愿意这麽麻烦,就把这些交给歆然就好。”
  听著他的话,安少游一时难以消化,到後来他甚至觉得自己已经难以听明白他话中含义,动了动嘴唇,他轻出声道:“尸体……坟头……?”
  觉著他的语气有些奇怪,橙音斜过头就问,“我说,要死的是我又不是你,你干嘛那样的口气?”
  “死……?”
  安少游缓缓抬起头,可看见的还是那样的笑脸,没有丝毫的扭曲。
  “对啊。”橙音重重地点了点头,然後指著自己说,“老板真没和你说啊?那你还被骗得真惨,来陪我这临死之人……”话说著,橙音低声轻笑,其间还不时咳嗽著。
  望著他的笑颜,安少游嘴角一扯,竟是笑了起来:“你开玩笑的吧?要过年了……说什麽……死不死的,不吉利。”
  这笑比哭更难看,橙音见不到,却能听出他话语中的颤音。
  於是他停止了笑,颇为认真地看著安少游一字一句地道:“少游,这是真的,我就要死了。不过……”
  话到这里停止了,橙音低下头从怀里掏出了自己仅剩的几张银票递到他手中,“给,你很缺钱吧?这些给你,你带回家过年吧。”
  觉得他可能是因为缺钱才不愿回去,橙音便想了这个法子,原本定著的上好棺材也就不要了,毕竟活人比死人更需要这东西。
  053
  望著眼前的银两,安少游不知所措,抬头再见橙音的笑颜,似乎比之前更憔悴了几分,缓缓伸出手去,轻握住橙音的那双手,他才惊觉,以前那双属於少爷的丰盈平滑的手早就不复存在,骨瘦如柴不说,手指上还多出了一些细小的伤口,粗糙不平。
  为什麽早点没有注意到呢?
  懊悔之下,安少游不禁低下头,将橙音的双手连同那些银票全数搂在怀里,久久不语。
  “少游?少……”
  橙音不知其意为何正要询问,却察觉自己的手背上滑下了一滴水珠,温暖晶莹,滴在了手背之上,也淌入了他的心中。
  他在哭,哭什麽呢?哭他的命不久已?还是在感谢他留下的银两?
  橙音不明白。
  而因为安少游的眼泪与沈默,气氛变得十分压抑,连好不容易摆脱了对死亡恐惧的橙音都有些感伤起来,不过他没有随之而泣,只是深吸了口气後,再次扬起了嘴角。
  “哭什麽呀?没什麽好哭的,这就是命啊。”橙音说完深深叹了口气,“所以少游,你还是拿著银两回去吧。”
  安少游抿了抿嘴唇,低声问道:“怎麽……会这样?”他的声音因为哭泣更显沙哑恐怖,但是橙音却能从其言语间感受到关切之情。
  上天待他不薄,临死居然还能碰上这样一个好人,他知足了。
  橙音微笑著将银票塞入了安少游的手里,然後挣脱了他的手,一边说著一边朝城里走去,“走吧,该回去了,我路上同你说。”
  有他这句话,安少游不再随之身後,而是站到了他的身边,细细聆听一切事情的原委。
  橙音也说话算话,路上就简单地说了说自己的情况:“其实也没什麽大事,干我们这一行的身子本身就不行,夜夜侍人,底子早就坏了,若不好好调理,去得早是很正常的。”
  “而我麽,因为与之前的主人发生了一些,嗯……小事,然後阴差阳错加重了病情,再後来就成现在这样了。”
  之前的主人……是他,是安少游!
  听他这麽一说,安少游暗中紧紧握住了双拳,就差没有将手抠出血来。
  “那你为何……为何不告诉你的主人呢?”隐忍著情绪,安少游尽量平稳地问,“既然是他害的你,你就该要他偿还才是。”
  “哎……这世上啊,该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强求也求不来的,我那主人是後者,就算告诉了他,说不定他还当我是撒谎骗他的呢。”
  不是橙音多心,而是经过了相处,他觉得在安少游心中,他的诚信似乎早在十年前就用光了。
  “何况人家那时都要娶亲了,我何苦让他喜事变丧事呢?”
  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对於这事,橙音早看开了。
  “那若是……若是他真的喜欢你……”
  “什麽?”橙音闻言,双手贴住脸颊,露出了夸张的惊讶之色,“少游,不要说这种无稽之谈,太阳往西边出来,他也不可能喜欢我。”
  “可、可是……”
  “哈哈,少游,你不要再逞强了,事实改不了的。”说著,橙音轻轻一叹,继而露出的惋惜神色吸引住了安少游的视线,令他不能自拔。
  “不过,若真的可能……我还真想让他看看我现在的样子。”
  “……你想他?”
  “嘿嘿。”橙音吐吐舌头,露出一抹促狭的笑容,“想,想看他後悔的模样。”
  “後悔?”
  “对,我那主人是个单纯得不得了的孝子,就算他不喜欢我,可见我这般还是会同情心泛滥,然後後悔当时那样对我。”
  安少游不可否认,橙音对他的了解超越了任何人,甚至可能连他的父亲都不知道他儿子内心的真实想法,但橙音总是能掌握得透彻清晰。
  “不过呢,还是算了。”橙音接著自己的话道,语气里隐含著些许无奈,“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安少游啊安少游,这辈子,我就饶你这一回!”说完,他朝著天空一笑,似乎就在这一笑间,将一切的恩怨情仇都化为尘埃。
  “橙……”
  “其实生死由命,一切不过如此。”橙音打断了安少游,自顾自地诉说起来,他并非想说与他听,只是感慨而生,情不自禁罢了。
  “世间的与子偕老、生死相许与我无缘。我呀只是一个小小的丑角,唉……穷一生不过恍然若梦,再回首已是天上人间。”
  054
  若是说之前对橙音的病情还是朦朦胧胧,那回程路上橙音的情况无疑是将安少游给点了个清醒。
  这来回区区几里地,橙音竟也走不完全程,到了半路就累得气喘吁吁,安少游说要背他回去,却被他婉言拒绝,但又走了一会儿,橙音的身体不堪重负居然就这麽倒了下去,若非安少游眼明手快迅速接住,他这会儿定是病上添伤了。
  之後安少游再也不顾橙音的阻拦,背著他执意要带他去看大夫,虽然橙音不愿,但再也无力抗拒,任由他背著往城里走。
  不知是不是病了眼花,橙音面对这个背著自己的人,他忽然发现他连背影都和安少游几乎一模一样,真是令人怀念。
  扯出了一丝满足的笑容,橙音侧著脸靠在他的背脊上,闭上眼睛沈沈睡去。
  感到背上的橙音睡著了,安少游加快了步伐,一心念著要快些找大夫,虽然橙音说是没救了,但他不会就此放弃,橙音还有呼吸、还有心跳、还能活动,他还没有死,没有死就有希望!
  两人回程经过隐巷,安少游本没有打算回去而是想直奔医馆,可路边一个熟悉的身影让他停住了脚步。
  “白大夫!?”
  为什麽他会在这里?
  那封信刚发出不久,安少游是料定白大夫赶不及来救治橙音,这才打算去别家医馆,可这……
  白大夫看见安少游还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点了点算是打招呼,然後就将所有的注意力放在了橙音的身上。
  观察了他的脸色,试了试他的呼吸,白大夫蹙眉而立,“带他回屋吧,如今让他休息一下会比较好。”
  既然白大夫都这麽说了,安少游当然不敢耽误,立刻转向了屋子,打开房门就往床边冲去,白大夫跟在他们身後,不发一语地进了屋,随後关上了门。
  白大夫进屋後,环顾了一下四周就明白了橙音现在的处境,他自顾自倒了杯水递给了在床边忙活的安少游,随後淡淡瞥了一眼橙音才出声。
  “不要忙了,让他这麽睡著就好。”
  安少游闻言立刻转身,看著白大夫央求著道:“白大夫,您医术高明,请您救救橙音。”
  没想到白大夫非但不动,反而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淡然回答:“他活不久了,我之前就诊过,今次也正逢出游,算算日子差不多便来看看他。”
  “您诊断过?什麽时候?”安少游哑然。
  这麽说,橙音说自己活不久了,那也是……
  “救在一年多之前,他还在你身边的那个时候。”
  “那时他整日与我一起,怎……”
  话到一半,安少游戛然而止,仿佛想起了什麽似的,愕然抬头望著白大夫。
  “你也记起来啦?就是他失踪的几天,他与我一起,我在替他看病。”
  说起那日,白大夫也是记忆犹新,他不过是偶尔去城里买药材,但半路上下起了倾盆大雨,他正欲找地方躲雨,却没想到在路边的杨树下见到了已经昏迷的橙音,因为以前在主子的店里见过几面,他认得。於是不看僧面也看佛面,他将橙音带进了一家客栈修养。
  “……橙音的身子底本来就弱,经历了那场大雨後又重病了一回,养了好几日才清醒。”
  白大夫平静地陈述著事实,然而一边的安少游则是听得直冒冷汗,脸色铁青。
  原来一切的罪魁祸首──还是他!?
  “我本来以为是他出店办事,没想到他竟是被你买下……所以醒後,我就告知了他自己的病情,要他好生修养,结果他选择回了你身边,说是有事要办。”
  说到这里,白大夫看了安少游一眼,想了想随後又道:“大概是想和你有个了断吧。”
  了断?
  所以橙音回来後才有了那麽多改变?
  他不是想再次引起注意,也不是想再次回到以前的生活,而是……想最後一次品味,留下最後的回忆?
  安少游颤抖著手扶住自己的头,一时间晕眩欲吐,他那个时候到底对橙音作了什麽呀!?
  他最後选择了成亲,选择了对他的再次抛弃。
  “不过奇怪……”白大夫没顾安少游的感受,忽然自言自语起来,“他应该从主子那里得了‘底钱’啊,那麽多银子,买些好的药材或食材都能稍微延长他的寿命,他为什麽不用呢?”
  “底钱?”
  “主子的店里有个规矩,无劳无助的小倌们在临死前都能得到属於自己的‘底钱’,这样至少在死前能活得快活些,死後也不怕曝尸街头。”白大夫回答。
  这又令安少游语塞,他记得橙音有回去拿包袱,可这些天下来他确定橙音的生活时极为俭朴,那麽那些银子的去处……
  “咳咳。”
  就在两人沈默之时,床上之人忽然有了反应,轻微的两记咳嗽声惊动了安少游。
  他急忙凑上前,白大夫也走到床边,当橙音睁开眼,床边两张熟悉的脸看得他有些诧异。
  “少游?白大夫?你们为什麽……”他边说著边撑起身子,安少游在一边帮忙扶著他。
  白大夫没有追问他们俩之间的事,只是回答:“我顺路来看看你,最近怎麽样?”
  橙音笑了笑,耸耸肩道:“就这样了,不劳烦白大夫了。”
  “怎麽?还是不打算去找药引麽?”白大夫意有所指地瞥了安少游一眼。
  橙音明白他的意思,急忙反对地直摇头,“白大夫,不要开玩笑,这人是老板派来的,每日照顾我都靠他了,我怎麽再能要他帮我药引的事呢?”
  “什麽药引?我去找!”安少游即刻插进来说道。
  听到药引,他似乎就见到了希望,有药引那就表示橙音还是能康复的。
  055
  橙音无奈地耸肩摇头,叹了口气对白大夫说:“白大夫,看到了吧?人家忠心耿耿,你可不要拿人家开玩笑。”
  说完,他又笑著转向安少游,那笑容苍白无力,看得安少游心中又是一阵抽搐。
  “少游,白大夫开玩笑的,你不要信他啊。”
  “可……”
  “可什麽呀。”橙音笑著打断了他的话,继而躺下继续休息,“唉呀,我累了……白大夫你不饿麽?”
  橙音的家里是半粒米都不剩了,以前吃的都是安少游买来的,如今说起这事显然是他开始赶人了。
  白大夫明白,也不多说什麽,点点头就走了出去,“我去买食物,你们等著。”说著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望著他离开的背影,橙音轻轻一笑,这白大夫还真是个面冷心善的好人,也难怪老板总喜欢欺负他。
  站在床边的安少游可每橙音这麽坦然自若,待白大夫把门关上,他才向橙音确认道:“其实白大夫没有骗人对吧?”
  “这个很重要麽?”橙音睡在床上闭目反问。
  “是很重要。”
  “为什麽?”
  “我不想你死……”
  听到这话,橙音觉得有趣,睁开眼侧过身大量起这个可以被称作“陌生人”的男人。
  “怎麽?这麽些日子就舍不得我了?”他笑著问道。
  安少游没有回答,只是紧握著拳头站在床边,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可橙音却觉得这个男人极有可能是在内疚,没有什麽原因,他就是这麽感觉的。
  见他不语,橙音无奈地叹了口气,“你不用这样,我不是你该背负的责任,你心中只要有你的家人就好,何苦再把我添上呢?”
  话说著,橙音背过身去,正当安少游要继续劝说时,却听橙音忽然又出声了。
  “少游,自寻烦恼不是什麽好事,看看白大夫,他就是最好的例子。”
  “白大夫?”
  安少游不明白,这白大夫又怎麽了?
  “听小老板说,白大夫家中世代行医,而白大夫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因为良好的家境与优秀的能力,他从小就和大户人家的女儿定了亲……可白大夫这人就是忧虑太多,担心人家小姐不喜欢他,後来又因为无法解小姐身上的毒而感懊恼,最终他选择了远离家乡逃避这桩亲事……”
  “……”
  “唉,要我说顾虑那麽多做什麽,明明喜欢人家小姐干吗还要逃出来?矫情!”橙音满腹牢骚,“所以少游你也不要想这麽多,等我死了埋了,你就当没我这个人就好。不然到头来苦的还是你自己。”
  听他所说安少游断定橙音是不会告诉他了,於是他也不再问,上前替他盖好被子,随後一语不发地走了出去。
  听见再次的关门声,橙音顿时松了口气,提了提身上的被盖,他悠悠闭上双眼。
  这个少游不过是奉命行事而已,听他这麽说一定就放弃了,毕竟两人也没有深交,橙音是这麽认为,所以也不曾去想这个人真正的身份。
  安少游哪能这麽简单就放弃了,他出门自然是去寻白大夫,时间相差不多,所以他快步在路上很快就找到了白大夫的踪影──他在买包子。
  “白大夫。”安少游几步上前。
  白大夫看了看他,付了钱拿过包子,然後很自然地将一个包子塞到了安少游的手里,之後抬脚走人。
  安少游接过包子拿在手里没吃,紧跟著白大夫的脚步询问道:“请您告诉我,您之前说的药引是什麽?”
  “橙音不肯告诉你?”白大夫也猜到了几分,以橙音的个性会说才是新鲜事。
  安少游果然摇了摇头,“可我想知道,我要救他。”
  白大夫听他这麽说,倏然停下了脚步转身看著他,而後伸手一指走在路上的行人。
  “这个就是药引,满街都是,却难以得到。”
  “这是指……”望著白大夫所指,安少游以为自己是理解错了,向他确认道。
  “年轻男子的血肉,这个就是药引。”白大夫简明扼要地回道。
  “……!”
  看著安少游惊讶地微微张口,白大夫也没有意外,继续起步朝橙音家走去。
  他边走边道:“橙音的病根是伤在了身体的底子上,要补救回来自然是需要靠年轻男子的血肉为引,再配上几味极为珍贵的药材一起煎熬,如今是药材易得,这药引无人愿献。”
  安少游静静聆听也不搭话,只是低头思考著……
  两人沈默地走到了橙音的家门口,白大夫正欲开门,却被安少游伸手阻止了。
  “白大夫,我想……”
  “你想割肉放血做药引。”白大夫不等他说就早已猜到了他的回答,然而……
  在安少游点头後,白大夫叹息了一声,“这药引不是你想得那麽简单。”
  “这是什麽意思?”
  “你也看到了橙音如今是多麽虚弱,要治疗他一副药是绝对不够的。”说著他顿了一顿,然後才道,“药引一旦取自一人,那期间不可断亦不可换,然而我却不能告诉你我需要多少副药才能治好橙音。”
  安少游分析了他的话,“那也就是说……”
  “说白了,结局有四种:你不做药引他死;你做了药引,身体却不堪重负,你死,而橙音则要看运气,运气好他死不了,运气不好他照样要死;最後的一种当然是皆大欢喜,你没死,他也没死。”
  ......
  人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昨日晚上梦见一只雄性蟑螂和雄性一只蚊子在H,最後还生了子,那蚊子还信誓旦旦说”我要生下他”......我囧~~~~谁来告诉我,我究竟白天在想些什麽东西?????OTL
  056
  人做药引不是那麽简单,并非只有肉体上的痛苦,更是精神上的折磨。
  你要亲身感受著身体上的肉被一块一块割下,亲眼看著你体内的血被一滴一滴放出,这如凌迟一般的痛楚非常人所能忍受,而最可怕的是你根本不知道这种酷刑何时才是个尽头。
  ……
  回到了橙音身边的安少游轻轻握住他的手,思索著方才白大夫说的话,他有些害怕也有些迟疑,并非畏惧自己的死亡,而是忧心橙音的命运。
  一旦他做了药引,那就意味著在治好橙音之前,他们俩的性命是紧密相连,若是他没有撑过去,那麽橙音他……
  白大夫去了客栈投宿,并给了安少游一个晚上的思考时间,明日午时他会再来橙音家,若那时安少游还未思考出答案,他就离开城里,若安少游答应了,那他就会留下来。
  非常绝然的选择摆在了安少游面前,此时他的心中却是空空的,没有任何头绪和答案,曾经面对多种抉择都作出果断决定的安少游,如今却已然没有了那份魄力,他能够拿生意去搏,能够拿银两去试,却没有勇气以橙音的性命为赌注。
  “我该不该……”轻轻拨弄著橙音的手指,安少游问自己。
  若是橙音还痊愈,自己就死了,那麽他岂不是再次成为了推橙音下地狱的凶手麽?这麽做真的对吗?
  安少游苦恼地俯下身子,双手捂著头,闭起眼睛想摆脱这烦躁的情绪,但倏然脑海中竟浮现出了以前的回忆。
  那是橙音失踪数日回来後发生的事,那时他们在谈安少游未来的妻子,他还不知道他有病,依旧是冷眼相对,没有展露一丝温柔。
  “少游,蔚家小姐挺好的,听说是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你干吗还想换人?”橙音趴在他的枕边问道。
  “我没见过她。”安少游是这样回答,“我只信自己的眼睛。”
  橙音翻了翻白眼,假装著无可奈何的模样叹了口气:“但少游,有时摆放在眼前的事也不一定是真的啊,你就和这小姐成亲试试,说不定她就是你喜欢的呢?”
  “这事也能试?”安少游有些不满他的轻浮。
  而橙音却回答地坦然:“当然,凡事的第一次都是试出来的嘛!像我,以前囚禁你我也只是试试,结果虽然失败了,但我毕竟努力去做了呀。”
  这样不恰当的举例令安少游皱起眉头,也不再和他商讨这事,因为囚禁的那段日子在那时的安少游看来,依旧是一生中最大的耻辱。
  宛如做了一场梦,安少游睁开眼睛,那个之前还在对自己笑,劝自己和蔚小姐成亲的人还是静静地躺在床上,憔悴苍白的脸色令人心疼,不再有之前的欢颜笑语,不再有了……
  想到这里,安少游一愣,忽然发现以仆人的身份跟随橙音後,他就鲜少见到他那爽朗灿烂的笑容了,大多时间橙音都是带著淡淡的微笑,只有在偶尔提及“安少游”的时候,他才会露出真正的笑容。
  沈默了半晌,安少游突然哼笑一声,抬起头,带著自嘲的笑容望向橙音。
  他伸手抚上橙音的脸颊,深情地望著他的睡颜,一瞬间似乎一切都已明了。
  “橙音,十年前,你打算囚禁我之前是不是也曾经陷入这矛盾与痛苦之中呢?”
  虽然不是以命搏命,但安少游相信,橙音应该明白此事的严重後果──他可能一辈子会被安少游厌恶,这对於他来说或许比死还要难受。
  但是他依然作出了选择,因为橙音觉得──他毕竟试过,努力过了。
  “你那麽坚强,那麽努力地想赢得安少游的爱……不值得呀。”说著,他捧起橙音的一缕青丝放在嘴边亲吻。
  “安少游是个自私愚蠢的家夥,他从来没有为你想过,也没有为你做过什麽,如何配你的一心一意?”
  他跪在橙音的床边,握住他的手抵在额上,寂静的深夜里传出了低泣之音,这是一个男人为自己以前的行为所发出的忏悔之声。
  ……
  翌日午时,白大夫如约而至,他走进屋子,看见橙音还是躺在床上休息,安少游正在收拾地上的铺盖,一脸从容淡定的模样。
  白大夫有些诧异,至少他觉得安少游昨夜应该是彻夜难眠才对,可从他的脸色看来,分明是休息充分,完好健康的一个人,莫非是安少游决定放弃了?
  疑问在心中不停地扩大,白大夫观察著安少游的行动,似乎是想从中寻出一些蛛丝马迹。
  安少游一边收拾一边对白大夫说:“橙音的身子真的很差,如今还没有睡醒……白大夫先坐吧。”
  “嗯。”白大夫坐到一边,刚要问什麽,还未出口就被安少游打断了。
  “白大夫,这些日子我做了许多以前只有橙音做过的事……”
  比如在地上睡觉,比如哄他开心,比如以旁观者的身份听他诉说著自己的事。
  “我发现,原来‘忍’字真的是心上一把刀,好痛。”
  忍著不能告诉他事实,忍著不能与他太过接近,忍著不能与其诉说衷肠。
  “所以你的答案是……?”白大夫也不掩饰,开门见山地问。
  此时安少游已经收拾好了铺盖,站在了白大夫面前,他嘴角微抬,看来面具下的脸应该是在笑才对。
  “我会把身体养好,送给橙音做药引。”安少游的语气坚定刚毅,一时令白大夫语塞,“在橙音没有完全治好之前,我决不会死!”
  他的一席话令白大夫怔了好一阵,待他缓过神,望了熟睡的橙音一眼,他也轻笑了起来。
  “我明白了,我会帮你──尽量活下来。”
  057
  身子越来越差,橙音自己是知道的,单从睡眠这一点上他就能有所觉悟,这一年多来他每日昏昏欲睡,而且睡著的时辰与日俱增,有好几次在一个人的夜晚里他都不敢熄灯沈眠,就怕会这麽一睡不醒。
  “嗯……”好不容易睁开眼睛已经临近黄昏,而在见到第一丝光明时,橙音笑了。
  太好了,他还能再多活一日。
  橙音对於死亡是坦然的,但是内心深处,他并不想死,繁华人世间就这麽匆匆来走一遭,任是谁都不会甘愿。
  不过,事到如今,他也无力无意去阻止命运的前行了……
  “你醒了?”
  “……!”听见这个声音,橙音略显诧异地睁大眼睛,终於在确认来人後,他才出声问道,“白大夫,你怎麽还在这里?”
  不是橙音恶意赶人,而是根据以往这位大夫的脾气,来探望病人逗留一夜足矣,他压根就没想到今日居然还能见到他。
  白大夫先没有理会他的愕然,伸手替他把脉,之後才回答:“没什麽,我改变主意了。”
  “改变主意?”什麽主意?
  “我决定等你死後再走。”白大夫说得无关痛痒,十分平常的语气令人觉得他冷酷无情。
  但橙音明白他就是这脾气,也没有生气,而是打趣地回道:“这样不好吧?死人没什麽好看的。”
  “没事,我很闲。”白大夫应对自如,似乎已经打定了主意坚决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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