懿行 作者:点点万【完结】(38)

2019-03-26  作者|标签:点点万 校园 情有独钟 强强 成长

“那你给我发一张你好看的照片。”

“和好了?”舅舅眼里含着宽慰的笑,“肯定是唐城的错。是吧?”

唐城嗅着鼻子低下了头。

最终告别的时候,唐城又是眼泪汪汪的。

我看着也觉得伤感。

以后,我和唐城,就会在大洋的两端。

我们在同一个不停自转的星体上,成为相对位置固定的两个小点。

对于离别我感到无可奈何。

只能祝他前程似锦。

也希望自己能够强大到,不再让离别有机会发生。

又或者,能够有跨越千山万水的资本。

第32章 第三十一章

舅妈和唐城一离开,家里就变得空空d_àngd_àng的。

舅舅常有应酬,我一个人愈发寂寞。

这时候才庆幸傅懿行选择了住校。

我和那些和尚们已经非常熟悉了,我问他们最近有没有修行的活动,他们很乐意让我去庙里帮忙,也不一定是要修行。

于是我又成了静海寺的临时扫地僧。

舅舅一度严肃地问我有没有这方面的信仰,以后会不会出家。

我告诉他我不信佛,至少现在不信。

我觉得我尘缘未了,也不可能放下屠刀。

只是想要做一些好事。

这个暑假作业不少,和尚们体贴我,让我每天上午去,中午就能离开了。我很感激他们,在他们忙的时候会在寺里待到傍晚。

那是一个y-in沉的午后。

闷热,无风,几近饱和的s-hi度压迫着毛孔。

雨落不下来,汗排不出去。

这样的天气,常来庙里的爷爷n_ain_ai也没能出现。

和尚们无所事事。

在这样清闲的r.ì子里,我应该中午就离开的,但不知道为什么那天我没有走。

我常常想,那r.ì如果我走了,是不是以后的r.ì子会好过一些。

但时间有去无回,世上没有如果。

在僧人们念经的时候,我一个人坐在了功德堂里。

一个瘦得皮包骨头的男人走了进来,他双眼凹陷,颧骨突兀地挂在脸上。

他的皮肤很白,整个人看上去却是暗色的,留着一头枯黄的长发,用皮筋低低地扎在脑后,眼里没有一丝神采。

我说不上来他到底多大。

他环顾了一周,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我,然后从东边第一列格子开始,自上而下地看。

他要来找一个人,却不知道那个人的编号,所以一个格子一个格子地看。

他看完了东边的一整面墙,开始变得不耐烦,用脚一下一下地敲打着地面。

昏暗的午后已经让人很浮躁了,他弄出的动静让我更加心烦意乱。

“先生您好,这里有按首字母排列的名册,您可以在这上面找。”

他向我走了过来,用沙哑的声音说了一句谢谢。

我看着他翻到李姓那一页,然后合上了名册。

他走到了北边,正对着最宽阔的墙面,慢慢地向右踱步,最后分开腿蹲下身去。

那是我最常驻足的位置。

与他视线平行的格子里,安放着警察叔叔的骨灰坛,和他生前所有的荣光。

y-in云渐密,光线愈发昏沉,惊雷声中,雨点落了下来。

天地间只剩下雨水的喧哗,我再也听不出和尚们在大殿诵经的声音。

他一直蹲在地上。

不安的情绪让我口干舌燥,我脑内一直有声音在提醒着,你不该靠近他。

但我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

我慢慢地向他走了过去。

“先生,您认识李警官吗?”我递给他一个蒲团。

他面无表情地接过了蒲团,在我的注视下跪下身去。

“先生?”

他开始用头疯狂地撞击着大理石地砖,嘴里不停地说着“对不起”。

坚实的叩击声在堂中回响。

我把他拉了起来,按着他的双臂不断地劝慰着“先生,您冷静一些”。

他的额头被撞得红肿,眼里燃烧着癫狂。

等那一团火烧完了,他才注意到我的存在,喃喃道:“我杀了他。是我杀了他。”

我的双手比我的脑子反应得更快。

它们立刻离开了他的身体。

我站在他面前,脑里空白一片。

我看着他,看到无神的双眼,耷拉的眼皮,发青的面颊,嶙峋的瘦骨。

我长久地凝视着他。

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回了服务台,等我醒悟过来时,眨眼的毫秒间,黑暗里都能浮现出他的面貌。

闪电照亮了没有yá-ng光的午后。

很久很久以后,雷声才传到耳际。

“你吸毒,是吗?”

他没有回答。

“那天你吸了毒,开车上路,被李警官拦下了,他让你接受酒j.īng_测试,你没有下车,他的上半个身子还探在车里,你就踩下了油门,你开的是一辆跑车,你拖着他,开了很远,直到把他甩了出去。你还记得他是怎样喊着停下的吗。”

他的身体开始不断颤抖。

我攥起拳头,指甲掐进了手心。

“邹易安,你的名字很好听。但你配不上这个名字。”我把台面上的名册收进抽屉里,“是不是在好奇我是谁?”

他死死地盯着我。

“我是你杀死的李警官的儿子。”

“这雨好大啊。”穿着黄色僧袍的和尚跑了进来,收起了蓝色格纹的折叠伞。

他没看到角落里的邹易安,径直向我走了过来,“任恪,等会儿雨停了你就赶紧走吧,天气预报说晚上会有暴雨。”

和尚被“咚”的一声惊得转过身去,邹易安跪在了地面上。

他对我说:“对不起。”

和尚立掌向他行了个礼,然后想要把他扶起来,邹易安跪着,两个人僵持在警察叔叔的骨灰坛前。

“你起来吧。别再来了。”

白水顺着屋檐倾泻而下。

打在门口的台阶上。

石头是百年前的石头,表面被经年的雨水砸出凹陷的小坑。

我孑然一身,走进了雨帘里。

和尚喊着我的名字。

“任恪!伞!带上伞!”

我没有回头,骑上车走了。

天气预报说,这是桐城今夏遭遇的第一只台风。

雨下得像瀑布,我根本睁不开眼,还好,一路上都是非机动车道。我单手握着车把,用另一只手不断地抹着脸上的雨水。

我知道我没哭。

我应该悲伤,应该愤怒,应该把情绪宣泄在雨里。

但我没有。

李国安的儿子不会像小姑娘一样哭哭啼啼的。

那天回到家后,我在浴缸里泡了很久。

脑子里空空如也。

热水把我的皮肤烫得通红,这时我才感觉到痛苦——

可感知的,又能被忽略的痛苦。

源自r_ou_身,扎进灵魂的痛苦

洗完澡我就去写作业了。

我觉得我状态不错,一张数学卷子做得很顺畅,对着答案给自己批改,发现160分的卷子我只得了90分,14道填空题错了一半。

我犹豫着是找迢迢复印一张重做一遍还是不再去管它了,最终我决定就这样j_iao给老师。

反正没有哪个老师会仔仔细细地检查暑假作业。

躺在床上的时候,一种无边无际的绝望才笼罩住我的心脏。

我讨厌情绪闭塞的自己。

讨厌懦弱而又无限卑微的自己。

讨厌无能为力的自己。

这种感觉甚至超过了对邹易安的憎恨。

那一夜,我又开始做离奇的梦。

六岁那年的惨剧被还原得无比真实,我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汗臭味,警察叔叔的手就抚在我的脑后。

上一秒,我还被抱在怀里,忽然之间,我就骑上了自己的山地车,逆风而行,奋力追逐着邹易安的跑车,我只能看到警察叔叔半个身子的背影,他痛苦地喊着“停下”,那车却一直在开,一直在开。

我循着路面上的血迹拼命踩着踏板,直到警察叔叔被甩在地上。

邹易安跪在我面前,说对不起。

我醒了,眼前却还是那张憔悴的、病态的、破败的脸。

对不起有用吗?

李国安已经死了。

这世界上再也不存在一个被我称作“爸爸”或者“警察叔叔”的男人了。

他化作了尘土,被盛在了坛子里,再也不能手把手地教我格斗了。

我再也不会被他表扬或是训斥。

人都死了,对不起又有什么用呢。

第33章 第三十二章

邹易安不曾放弃过表达他的忏悔。

每一天,他都会跪在李警官的骨灰坛前。

和去年的我一无二致。

年轻的和尚们见了他会双手合十,说阿弥陀佛。

我能听得出来,他们的“阿弥陀佛”说得越来越柔软。

r.ì复一r.ì地,我看着邹易安的脸不断地在我眼前摇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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