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休平治却是瞪大了眼, 寻着罗昌的影子。
他方才明明是看到了的!
但此刻却不见了!
垒石场中无人知晓休平治的心焦, 站在休平治背后,余慕娴暗暗与罗昌一交换眼色后, 便瞧到罗昌即被两个壮汉遮到了流民中。
罗昌一推到人群中, 即推搪了身边的高个儿一把,助其挤到余慕娴眼前。
“大人, 你们何时放我们出去呀?”挤在前面的壮汉抡着扁担,冲着休平治身影高喊,“我们可是听您的话聚来的!”
壮汉话音一落,聚在起身旁的流民们随即帮腔道:“对啊!大人!你何时放我们出去?”
被流民的喊声弄得一晃神, 休平治猛地一转身, 便瞧到一个高了他半头的壮汉正对着他的脑袋抡起扁担。
盯住壮汉肩头的扁担, 休平治小退半步, 却被曹启扶住。
“少爷?”瞪过余慕娴一眼, 曹启暗暗紧紧了手中的刀柄,心道,若是那扁担敢下来,他便先一步要了那贱民的命。
察觉到曹启动了杀心,休平治瞟过曹启,示意他莫要再此时打草惊蛇,引得流民作乱。
得了休平治的信儿,曹启忙转身,一边将刀插回刀鞘,一边瞪圆眼望着壮汉,怒斥道:“喊什么喊,没见到少爷正玩鞭子吗?”
“哎!曹官爷,您这话儿却是说得荒唐了!”听曹启将身旁的男子唤作“少爷”,赶在人群里凑热闹的阮大种将壮汉手中的扁担夺下,掏掏耳朵道,“刚刚我才听二木说,是府衙里的大人要我们这些流民到他那处去!怎么我们一来,他就变卦了?”
“阮大种!你是前几日的军棍还没吃够么?”见挑事的是个“熟人”,曹启的脸色瞬时有些难看。
虽说这垒石场里全是些“邺城刺头”,但这些刺头却是有真有假。真的,就是如阮大种这般,天不怕地不怕,爱打打,爱骂骂,反正罚完了,只要没死,他便是继续与垒石场的规矩对着干。
至于假的……那便是因着他身边这少爷引出来的虐债。
长生郡休家独大已不是一朝一夕,故而他们这些为官的讨好休大人的独子也算不得什么大罪过。
甚至断为约定俗成也合情合理。
但休府的少爷与寻常郡守府的少爷不同。
寻常府的少爷,至多爱个古玩字画,逗鸟蓄伎,再不济,染上个赌瘾,也就算登峰造极了。
而他们的休少爷,却是个百年难遇的奇人。美人银子不爱,独独喜听说书人讲乱世将军。单是喜欢听也就罢了,他还日日念叨着要作个横刀立马的大将军。
想做大将军,原也不是什么大毛病,但摊到休少爷身上,便是苦了他们这一群官差。
正如长宁城中的主事为了顺休少爷的意,随意逮了两千流民来垒石场充数,长宁府衙负责造的册子的官员也偷偷将些许流民从册中除名,以显邺城流民忠君之心如铁石。
记挂住身边的休少爷满脑子都是朝着那楚国尽忠,曹启汗涔涔地等着他手下人领兵回援。
见着曹启浮了一脑门子汗,而休平治一眼冷漠,余慕娴当下知晓曹启瞒了休平治一些事。
而这些事全与休平治有关。
琢磨着杜再思道休平治其人志虑忠纯,余慕娴朗声道:“诸位父老且静静!我是年前在场中做工的余小子!方才喊大家来聚的人是我,不是休少爷……但大家不要急。我有几句话,想当众与休少爷说说道道。余小子我想替着诸位说话,所以劳烦诸位在我说错的时候,把对的喊出来。”
余慕娴话音一落,休平治随即多看了余慕娴几眼。
“你当真是从垒石场中出去的?”休平治率先转到余慕娴身前居高临下。
视线被休平治挡去一半,余慕娴仰头正要答,却听身后传了一声吆喝。
“对啊!我们凭什么信你是从这里出去的?”
此声一出,围在周遭的流民又是群声鼎沸。
“是啊!这小子若是从这里出去的,哪能转眼就换了身官服回来……”
“官服倒是不难,但……可别是那些狗官弄回来使坏的!刚刚那二木不是说了么,这小子是回来要我们去造册的……你可不知道,我听人说了,那些去府衙造册的,都给人弄死了……”
“不能吧!那小子不就是造册出去的?”
……
低眉听着周遭几个声大的拼命说造册的坏处,余慕娴望了休平治一眼,示意他低头。
“怎得?”瞥了曹启一眼,休平治俯身与余慕娴咬耳朵。
“我一事只说一遍。”余慕娴凑到休平治耳畔道,“这里面的流民并不忠于楚。”
“嗯?”听余慕娴道垒石场中的流民并不愿与楚国共存亡,休平治身形一顿,“此事当真?”
“自是当真。”余慕娴望着休平治的眼睛道,“让这般人与你殉国,你也不嫌他们龌龊?”
“哼……”休平治嘴角一勾,拉开与余慕娴的距离,道,“你倒是懂我!”
“这如何算懂?”趁机夺下休平治手中的马鞭,余慕娴抬目与休平治一笑,“多谢少爷!”
话罢,余慕娴捏着马鞭转身朝着姚二木走。
方才在休平治俯身时,她便瞧见姚二木满面通红,似乎在与身旁人争执。
盯着余慕娴的背影,休平治抬手止住曹启的动作:“莫乱动。”
“是。少爷。”顺从的立在休平治身侧,曹启瞧见余慕娴扬起了马鞭。
“啪”的一声响,因马鞭而起的尘土呛得站在余慕娴熟身后的休平治一阵咳嗽。
“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