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奔 作者:雀斑狂奔【完结】(4)

2019-03-26  作者|标签:雀斑狂奔 私奔 作者 雀斑 狂奔

  她们路过城门抱着手臂睡觉的守卫,一直向外走去。天又开始落雪,风也大了起来,两人一前一后在雪路上艰难地走着。万山雪紧了紧大氅,提着灯笼扭头回望在风雪中变得模糊的蔺京城。她咳嗽了几声,又转回头,在令人睁不开眼的冷风中笑起来。笑着笑着,她突然止住步子,合上嘴,看着许蘋生的背影茫然地问:“我离开蔺京了吗?”

  许蘋生转身看她,说:“离开了。”

  “我也不是端王府的四小姐了。”

  “不是了,你自由了。”

  “我要去新的地方,我要见很多人。我会有朋友——你是我的朋友了,对吗?”

  “是的,我是你的朋友。”

  一滴泪落在灯笼上,留下一点深红的- shi -痕。

  “我、我……谢谢你。”万山雪垂着脸,用袖口拼命擦自己的眼泪,“我只是太高兴了。走吧,天要亮了,雪也大了,我们要找一个落脚的地方。走吧,走吧。”

  许蘋生没有动,看着她问:“你累了吗?”

  “我不累。”万山雪擦干净了脸,又笑起来,“我们走吧。”

  许蘋生点点头,没再说话,只是和她并肩向前走。风雪里,一盏红灯笼影影绰绰,逐渐远去。

  02

  许蘋生从梦里醒来,冷汗淋漓。

  旅店窗外,一轮红日悄无声息地升上飞檐,像是支在尖角上的旧绣球,橙红暗淡,落落寡欢地倚在天上。她缓缓坐起,没有惊动到一旁的万山雪,伸手从床边拿到剑攥在手中,闭眼深呼吸。过了一会儿,她睁开眼放了剑,起身穿衣。藏青色的衣服一层层落到身上,她取下嘴里咬着的一根青玉簪,仔细地插在发中。

  天还很早,她拿着剑走出房间。关门时吱呀一声,万山雪皱了皱眉,翻身面向里。

  旅店外,冬日早晨的街道是灰白色的。她拿着剑静静走着,一如她在靖瞿山上无数个去练剑的、灰白色的清晨。

  听师兄曹回说,他捡到她是在立春那天,在山下的小溪边。她似乎才生下来不久,皱巴巴的一张丑脸,正闭着眼睡觉,名字和生辰塞在襁褓里。曹回那时候十五岁,战战兢兢地把她从山下抱回门派里,从此靖瞿门多了一个小师妹。她在山上待了十七年,每一天都和今天一样,在灰白的清晨抱着剑,跟师兄们一起去校场。一开始她抱着比自己还长的木剑,睡眼朦胧,趿拉着脚跟在曹回后面。后来日子一天天过去了,她越长越高,木剑也换成了真剑。她很早就会醒来,一个人走去校场,不会困。

  许蘋生路过街角,一个小贩在街边整理桌椅,不小心碰到了她拿着的剑。

  曹回的剑。

  曹回的……遗物。

  许蘋生想到了她的噩梦。

  在梦里,她重新回到了七岁的时候。堂上坐着没怎么见过面的师父,堂下跪着曹回,四周是窃窃私语的人们。师兄们有的眉头紧皱,有的幸灾乐祸,有的面无表情,她站在人群里,突然哭起来,一把扯下头上的青玉簪说:“曹师兄不是故意偷懒的,是我叫他下山去买这个的!是我叫的,罚我好了,罚我好了!”

  她身后的弟子急切地将她掰过身,用嘴型说:不要闹!

  师父高高地坐在上头,像一个影子,看不清楚。从小到大,他总是那么一个遥远的影子。他说:“轮到你守祠堂,你却私自下山。祠堂走水,你脱不了干系。我知道你们一个个的,轮到守祠堂从来就没有上过心,斗蛐蛐的,吃零嘴的,看话本的,我都知道。只要你们不离开,总是不会出大错的,所以我也从来没有罚过你们。可你,曹回,你不该下山!火是怎么烧的,我还不清楚,但你擅离职守是再清楚不过的了。今天我罚曹回,不仅仅是罚他,还要给你们所有人长个教训!”

  “曹回,”他耷着眼皮,面无表情地看跪着的人,“领二十鞭,收拾东西走吧,你被逐出门派了。”

  梦里她挣脱出来,一直向前跑,跑到了师父身边,跪在他面前哭着哀求。她说一切都是她的错,前不久的一天,师兄们去山下采办,带着她去玩。那是夏天,街上的姑娘们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头上别着簪子,腰间坠着香囊,她穿着灰扑扑的校服走在中间,是彩色河流中最不起眼的一颗沙子。昨天,曹回守祠堂这天,是她的生辰。曹回问她想要什么礼物,她就说她想要根簪子。门派里管得很严,每日睡前都要点人,除了……除了轮到守祠堂的人。

  可那是梦,现实是她哭得直打嗝,根本说不出话来,眼睁睁看着曹回被押走了。

  她再也没见过曹回。一两年后,弟子间有传言,说曹回死了。说是回家不久后才发现身有怪疾,唯有靖瞿派的内功心法才能救命,可他挨了二十鞭,已经练不成了。

  十七岁生辰那天,她从靖瞿山上偷偷逃下来,四处打听后终于找到了曹回家,见到了他的灵牌。曹回的怪疾是真的,遍访名医无用,他最后和小厮去了西南的云州找一个巫医。很久之后,小厮传来信,只说是曹回死了。那小厮最终也没回来,曹回的墓在哪儿,连曹家人都不知道。

  她收拾东西又要去云州,路上经过蔺京,听说端王收了一把霜寒剑,再细听描述正是曹回的剑,于是就偷过来,打算顺道还给曹回。她这一路都莽莽撞撞,随心所欲,从没有过规划,只是跟着曹回的脚步,指望能找到他的墓罢了。可找曹回的墓又有什么用呢?也许没什么用,只是该去磕个头。一切都是她的错,噩梦已经萦绕了她十年之久。

  太阳升得很高了,冰冰凉凉,毫无生气,像被随手丢在天上的红剪纸。一只鸟划过天空,留下一横黑影,那影子又扑簌簌地落灰,全掉在了许蘋生眼睛里。

  万山雪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旁边是空的,她可以从这头裹着被子一直翻到那头。她滚了一会儿,又睁开眼看屋顶,最后一咕噜爬起来披着毯子跑到桌旁,拿了自己的包裹抱在胸前,坐在凳子上,撑着下巴看房门。不知过了多久,门打开了,许蘋生拿着热气腾腾的饼站在外面,有点惊讶地看她。

  “怎么了?”许蘋生连忙走进来关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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