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间江山 by 寒尽【完结】(7)

2019-03-25  作者|标签:


  龙天煦自然是打不过云清的,可云清也不能真去打皇帝,于是两个人一路从长安南面的市集拉扯到长安东面的大将军府,最终也没拉扯出结果来。
  两个人在德奂的提醒之下,别别扭扭的下了马车。
  大将军府的朱门深阶右侧有一棵参天大树,扎根在府邸墙外,枝干却伸进了墙里。有此情此景,盖是因为当时修建府邸之时没忍心把它砍了,却又不好再进一尺占了官道,只好让它这么别扭的长着。
  龙天煦与云清二人下马车之时,董书业正行到这参天古树旁下面,恰见大将军的马车停下,就满面带笑的想要迎上去,突然发现皇帝陛下也在,又微微愣了一下。
  他这一动一停,云清已经看见了他,而后便看见那参天树木的树冠里钻出一个虎头虎脑的娃娃,手里吃力地抱着一个小水桶。
  “云霄!!”云清怒喝。
  可惜已然呵斥晚了,只听“哗啦——”一声,董书业劈头盖脸的淋了一桶水,化为一只落汤鸡。
  云清与董书业俱是一愣。
  这边儿的龙天煦才不管什么董书业不董书业、落汤鸡不落汤鸡,趁着云清这一愣神的功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起云清的左手把镯子套了上去。
  云清简直是哭笑不得,“陛下!”
  龙天煦却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似的,对着董书业微微一笑。董书业也管不得自己君前失仪的模样,连忙行礼。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云清也不好去摘手上的东西,只得把董书业请入府中,命主事速速备下干爽衣饰,并带着董书业去沐浴更衣,这才请了龙天煦去大厅。
  主事将茶与糕点端上来。
  待主事退下去,云清还来不及摘下那可笑的银镯子,便看见两个毛茸茸的小脑袋扒着门往里面偷看,却是云霄和云阳两个,这厢云清一眼瞪过去,立即缩不见了。
  “是云彦的儿子?这孩子挺好玩的。”龙天煦笑道。
  云清看他一眼,无奈道:“陛下想得开。”
  好玩?
  三四岁时是把家里闹得天翻地覆,桌子倒了、柜子门掉了、杯碗砸了、锅都能捅破,气得秦氏没办法;而后几年是天天和邻家的孩子打架,下到家中仆人的孩子、平头百姓,上到各家年纪相仿的公子哥,没有哪家没被他打哭过,先是云彦,后是云清,每日回家时等着找家主告状的苦主都在家门口排着队;现在更好,连文武百官都敢捉弄了。
  云清是自来不愿上门拜访的官员交往的,避得是朝廷重臣结党营私的嫌,那人便都在门厅候着,却恰恰给了云霄机会,时常捉弄别人,只不过大多不愿找云清告状,家里的仆人也不敢和云清说,免着云清抄家法揍云霄,那模样看着太惨。
  龙天煦笑道:“小子胆子不小,以后说不定是个当将军的料。”
  “但愿。”云清叹道。
  而后见着四下无人,便去摘那镯子。龙天煦伸手去拦,“你就戴着,可好?”
  “臣一个大男人,戴着这种东西像什么话?”云清驳道。
  龙天煦道:“就戴这一会儿,就让朕当着你真的是朕明媒正娶娶的媳妇。长袍广袖,一时谁也看不到。”
  云清看着他那眼神,一时竟不好驳斥他。
  厅里一时沉默,那边董书业却收拾妥当,行礼进来。
  “你来大将军府是做什么?”龙天煦随口问道。
  董书业讨好地笑着,恭敬答道:“就是来看看大将军。臣母来到京中,带了些家乡美食特产,虽然粗陋,但胜在味道不错,便送一些过来。”
  董书业一直念着云清举荐之情,虽然云清并不与他亲近,他平日里也把握着距离,但心中早已把自己归为了云清一派,因而做事都考虑着云清的利益,并且时常拜访,送些各式玩意过来,因着东西并不贵重,但胜在新奇贴心,所以是少数不会在大将军府吃闭门羹的人。
  龙天煦点头道:“董大人和大将军关系不错啊?”
  董书业的冷汗立时就下来了,连忙想词,意图解释。
  龙天煦却无所谓地挥了挥手,转头对云清道:“走,带朕去逛逛这大将军府。这宅子虽然是朕赏的,朕却还没看过。今日朕便看看,这礼部选定的官员和朕说的这好,到底是好在哪里。”
  “诺。”云清忙应了,引着龙天煦出去。
  ……
  这日晚饭龙天煦确是留在大将军府用的,连着董书业也留下来蹭了一顿吃食,府中厨娘将董书业带来的吃食一道烹了,果然风味独特,龙天煦不由夸赞了几句,并赏了厨娘些许银两。厨娘与董书业都有些受宠若惊。
  饭毕,龙天煦也不好再留下,便随着宫中来接的车辇回了宫。
  送走御驾,董书业也连忙告辞。
  云清一扭脸,凉凉地看着云霄、云阳两个,道:“家法面前跪着去。”
  两个小子跪在家法面前,估摸得有小半个时辰,云清才从外面进来,他走到二人面前,低头看着两个垂着脑袋的调皮小子,军中将军的威势微微抖了些许出来,云阳便又一缩脖子。
  “你们两个自己说,这是第几次了?”云清问道。
  云霄低声道:“没……没几次。”
  云清笑一声,“我才问过家中家丁。你们两个要不要趁早改个口?”
  这下云霄不说话了。
  “二位公子好大的本事啊,文武百官被你们耍的团团转,最后居然连个告状的人都没有。想二位公子才多大的年纪,将来是准备把天都捅个窟窿么?!”云清淡淡说着,那语气平淡,但那挖苦讽刺的意味让听的人极难受。
  云阳忙道:“不敢。”
  因着他答话,云清便将眸子放在了云阳身上,“特别是云阳,你伯母说你乖巧温文,是个好的,不像你大哥每日捣乱惹祸。我今日才知道,你是不惹祸,你每日给你大哥出谋划策让他动手,可不是比自己动手好多了!”
  他眼睛一眯:“公子好手段啊!才多大年纪,连自己大哥都会算计了!日后准备是不是准备把我这个当爹的一起拿来当枪使?!”
  因着下午之事,云清今晚审问家丁,这才将一直以来两人做的好事听了明白,他想着两个孩子才多大,已将事情做得这般地步,连文武百官、各家长辈都不放在眼里,日后还不知如何呢。又想着都是自己忙于公事,没时间管教孩子,秦氏一个女子又不方便管教——特别是作为兄嫂不好管教云阳,这才将两个小孩纵容成这个样子……
  思来想去,心中难免又急又怒,这才把话说成这般模样,话一出口,便知道自己说的重了。一时还不知道怎么挽回,云阳已经抬起小脸,小眸子里的泪珠子一下滚了出来,“我没有!爹爹……我求你爹爹,你不要用这种语调,你别叫我公子。不要像要丢了我。”
  云清心里一软,刚要弯下腰,云霄已经打一边儿拉着他,“叔,都是我的错,你别怪阳阳。”
  “你也不用逞这般水泊梁山的义气,各人都要担各人的错处。做错了事就该怪,就该罚。”云清打定了主意要给他们点儿教训好长记性,自然不会松口。
  云阳在一边儿咬着下唇,眼泪珠子不听使唤的往下掉。
  “男孩子哪儿来的那么多眼泪!”云清说着,皱着眉头握了云阳的小肩膀,想说几句半哄半责的话给他止止眼泪。
  他边想边说:“你那威风是要从别人身上逞出来的么?你有那思绪,做些什么不好?书都念得好了?!便是都念好了,也当多帮助别人,何况你如今才学到了些什么?圣人书上的品德你一个没学,倒是把目无尊长、仗势欺人八个字给我学得淋漓精致。今日不罚不行!”
  这话说到这里,后面原还有个“但”字开头的句子。
  云霄那儿见了,却当云清要打自家小弟弟,再等不得那后一句出来。他原先就因着不好与云清说的缘由而觉得委屈,如今那护短的脾气一上来,一句话就脱口吼了出来,“你凭什么管他!”
  云清一愣。
  云霄的脑袋却因着刚才那一声一木,他一把搂住云阳,剩下的话便自个儿从嘴里往外蹦,再顾不得那缘由不缘由,“你以前管过阳阳几次?现在来管他做什么?阳阳不用你管,你只管自个儿回皇宫抱着你的皇帝便是!”
  “你胡说些什么!”云清怒喝道。
  “别人都是这么说的!他们说你的权位凭的不是战功,是腰带!说阳阳的生母是什么扬州名姬、什么一见倾心的风流佳话都是鬼扯的!说阳阳是你捡来的!说你的**是当今圣上!就是那些衣冠整齐的混蛋说的!所以我们才去整那些文武百官的!”云霄大声说着,伸手去打云清放在云阳身上的手,“放手!”
  云清觉得自己一下脱了力,他松了手,不觉退了一步。
  云霄一下扯过云阳护在身后,他红着眼睛,扑过去抓着云清的手,露出那个银镯子,满面讥笑地继续说,“现在看来都是真的,你为了那个皇帝居然把那种娘们的东西往自己身上戴!文武百官的话还给你!你这个拿腔拿调的佞幸!”
  云清的脑袋里“嗡”的一声,手上捏紧,脸上血色尽褪。
  他以为他可以不在乎所有流言蜚语,今日才知道,那得看是从谁口中说出来。却原来,这“佞幸”二字从血亲口中吐出来,即使说话的是一个不知轻重的娃娃,也依旧是钻心挖骨的疼痛。
  “哥哥!说了不说的!”云阳看着云清大变的脸色,忙去抓云霄。
  云霄被他拖着,却还在说:“云阳都是为了你,你还这样对他。你滚开!滚开!”
  云阳一抬头,却是一声尖叫出口。
  “爹爹!!”
  秦氏宠儿子,听闻云清要罚孩子,便一直在院子里候着,听闻云阳这一声尖叫,忙去推房门。却见两个娃娃跪在地上,一脸惊吓,云阳更是哭的满脸眼泪。云清一手扶着墙,一手捂着口鼻,鲜血从指缝里流淌而出,斑斑点点沾染衣袖。
  “天啊。”秦氏惊呼,忙上去扶了云清,“这是怎么了?”
  云清说不出话来,只是摇了摇头。
  秦氏忙去喊主事请大夫,这一夜,大将军府一派兵荒马乱。
作者有话要说:后半截突兀了【画圈圈】,我努力改了一下,不知道有没有好些……我家将军不是病弱受T^T最近一渣上基三,又开学,就不想写文了【望天


☆、第十四章

  “你说你和两个小不点儿生这么大的气做什么?御医都和你说了,不要着急不要生气,而今可好,受罪的还不是自己。”龙天煦没好气的说。
  云清看他一眼,右手握拳捂着嘴接着咳。
  全朝皆知大将军突发急症引动旧伤,一病就从祺祥十二年秋初断续病到了祺祥十三年春末,至今还没好全。
  暗地里有人说道:可见这大富大贵也不是容易的事,这云大将军斗倒了文家,年纪轻轻便做了武官里领头的第一人,却也在二十出头的年纪就落下一身毛病。
  龙天煦见他咳了半晌也不消停,不由皱眉问道:“可好些了,要不要叫御医来瞧瞧?”
  云清摇摇手,止住了咳嗽,哑着声音道:“不碍事,臣还是继续和陛下商讨军务。”
  闻言,龙天煦不太放心的看他一眼,还是继续看着地图。
  “大律军队如今逐步将北戎人逼到呼格特草原北部,若封闭其后方,将其驱逐至大邑山周边,我方将部分兵力从大邑山翻越进入,两边夹击,便可一举歼灭。”云清道。
  “要多久?”龙天煦问。
  云清微微蹙眉思考,而后道:“本来最多不过两年。只是我大律去年一场水灾,再加上原先一战伤了元气,恐怕得四年左右。”
  “也就是这个计划得全盘推后?”龙天煦略加重语气,道。
  云清便答曰:“也不是全部,我们如今便可先封其后路。北戎一直以西域三十六国为退路,我们可先委派使臣与西域三十六国结盟,毕竟因为北戎以西域三十六国为后花园,这些年北戎攻打大律不易,便多掳掠诸小国。而且西域诸国以往来贸易生存的国家不少,若我们能许下承诺沿途设驿,与他们合兵保护诸国对北戎边境和往来商人,西域三十六国必然会舍北戎而投大律。”
  “这一路只怕消耗军需不小呀……”龙天煦皱眉道。
  云清轻笑,“说是合兵,西域各国哪有打得过北戎骑兵的军队?说到底,派出的士兵必然是我大律军士。那如何说是合兵?自然是他们提供军需,我们替他们守卫。待北戎一灭,诸小国也不会再愿意出钱让别人的士兵呆在自己的国土上,我们便可理所应当的收回兵力。”
  龙天煦点一点头。
  “陛下也不必担心诸将塞外常驻会与西域勾结,我们可令各驿轮换兵力、守将。陛下最近欲采取董书业诸策里的朝廷驻守诸王封地一策,正好可以与各驿一起轮换。”云清道。
  “想法不错。出使一事,朕再找文官那边儿商议一下。”龙天煦说。
  云清一点头,称“诺”。
  “今日的军务可报备完了?”龙天煦侧脸看着云清,问道。
  “都讲过了。”云清连忙回答。
  龙天煦笑道:“那好,这就是说公事已然说完了。那么朕可以和你说一些私事了么?”
  “陛下请说。”云清垂眸道。
  龙天煦把两手放在几案上,撑着下颌,以便放低视线从下面往上看云清的眼睛,笑嘻嘻地问道:“清儿准备绕着朕走到什么时候?”虽是笑嘻嘻,但无论听着还是看着都让人觉得发冷。
  “臣……臣……”云清皱着眉头,一时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龙天煦收敛笑意,“不许说‘臣不敢’。”
  云清不答。
  “说,又是哪个杂碎在私下里嚼舌头,朕去撕了他的嘴!”龙天煦冷冷道。
  云清苦笑,“若这是个杂碎,臣便是大杂碎了。”
  龙天煦一愣。
  “臣这些日子时常梦见侯爷,他依然是三十出头的模样,还是一袭艾绿的衣衫,站在云家的宗祠里,臣就跪在地上,和小时候一样。侯爷一直在冷笑,他和臣说‘以前你大哥骂我不是个好爹,说我对不起你,而今你看你又是个什么好货色?你捡来的那个小杂种不过八岁,你大哥的儿子也不过十二岁,你都让他们知道了一些什么龌龊的东西’。”云清轻声道。
  他轻笑一声,“有时候梦里哥哥也会怨我没教好他的独子,侯爷会说臣败坏门第,不配为云家子孙。而后便是梦中惊醒,一夜无眠。臣原以为臣既然决定和陛下在一起,便什么都不怕,原来臣错了。”
  龙天煦一下提高声音,“清儿!”
  “臣不怕流言蜚语,不怕千夫所指,更不怕后世评说。可是臣怕连累臣的侄子、臣的儿子一起受着千夫所指、后世评说。孩子还小,臣忙于军务,不能好好教养,但至少得要孩子正正常常、平平安安的成长。臣背得起‘佞幸’二字,可臣不想让孩子背‘佞幸之子’四个字。”云清波澜不惊地淡淡道。
  “有朕在,谁敢说!”龙天煦“嚯——”地站起来。
  云清却一动未动,眸子依旧微微垂着,看着描金乌木的案几飞扬的角。
  龙天煦喝道:“说话!”
  “是陛下让臣说的。”云清抬头看他一眼,“既然陛下今日问了,臣也都说了,那么从今以后臣还是与陛下离得远些好,于陛下的圣名也是益处。臣告退。”说罢,将那只银镯子放在几案上,行了礼,转身就走。
  龙天煦都未曾思虑,身子自行而动,从背后狠狠把云清摁在地上。他咬着牙,极为愤怒地吼道:“朕是一国天子!”
  云清轻笑一声,“臣知道。”
  “你知道?那你把朕当做了什么?!朕不是妓子,容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龙天煦怒吼。
  “陛下说笑了。陛下当然不会是妓子,哪有人花钱去逛窑子,是让妓子上他的。”云清凉凉地笑道。
  龙天煦只觉得肝火一阵一阵往上窜,把云清一拧,扬手就想往脸上打。手到了云清脸颊边,却再也抽不下去,愤愤捏了拳,僵了片刻,转而去扯云清的衣领。
  “陛下!”云清忙去拦他。
  “不许挡!你若再挡,朕让人治你犯上之罪!”龙天煦怒道。
  云清抓着他的手,死也不让龙天煦再动一下,他的功夫原就比龙天煦好得多,如今使出来四分,便让龙天煦再动不得一下。皇帝陛下这才知道,原先人家让着他不知一星半点儿,更是恼怒,“放手!”
  “不放!陛下尽管治臣欺君犯上的死罪便是!”云清道。
  说完,却是一阵咳嗽,越咳越急,别说停下来,话都说不出来。龙天煦被他的模样吓了一跳,忙松了手。
  片刻,更是犹犹豫豫的上前去问,“清儿,你……”说着,伸手要去扶。云清却躲了一下,龙天煦一下更为上火,“你!”
  却有德奂在门外犹豫喊道:“陛下,丞相求见。”
  “……知道了,让他在门外等会儿,朕这里与大将军还有要事要说。”龙天煦冷冷答道。他看云清一眼,用冰凉的语气说道,“整理好你的衣衫,滚吧。”
  云清捂着口鼻坐起来,一只手拉好衣服,站了起来。
  “让丞相进来。”龙天煦不看他,只是冲着门外说道。
  “诺。”德奂应了,令小内侍推开宫门。尤恩晖神情饱满、面容带笑地走了进来,看着云清一边咳嗽一边儿往外走,便收敛了笑意,颇为担忧地说道,“大将军可要注意身体。”
  云清哪儿来的力气说话,颇为感激地看着尤恩晖,点了点头,错肩而过。
  尤恩晖整理衣冠,恭敬地入了安泰殿。
  ……
  御书房给太子放了学,云阳出了宫,便站在大将军府马车旁,因知道自家爹爹此时也在宫中,就一直等着。
  见着云清出来,忙迎上去,却见云清咳的撕心裂肺,急道:“爹爹,你这是怎么了?”
  云清忙抑着咳嗽,道:“先……咳咳……回……咳咳……”
  马夫见状忙迎过来,先把云清扶上车,再将云阳抱上去。
  回府的路上云清一直看着车壁闭着眼,一手扶额,一手捂着口,半晌那咳声停下来,也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云阳在一旁看过去,眉梢眼角都是憔悴。
  云阳赖过去,抱着云清,道:“爹爹,我错了,我再也不听旁人胡说八道了,再也不惹爹爹生气了。”
  云清微微动了动,“傻小子,哪里是你气了爹爹。”他抱着孩子,微微扯扯嘴角勉强笑了笑,“你却确实不必再听旁人胡说八道,那些话语从今日起,都是旁人污蔑。而且,过些日子便会消失了。”
  云阳依在他身上,没说话。
  可是这样,爹爹一点儿不高兴,爹爹……爹爹很伤心吧。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吵架了……=_,=写完这章的作者会被抽飞么……


☆、第十五章

  大律祺祥十三年夏初,龙天煦摆御驾巡边,大将军云清同行。
  苏日格和司明也跟着一同前往,一路过去,人情世故迟钝如苏日格也觉得气氛不太对劲,他捅捅司明,低声问:“这是怎么了?”
  如今他的汉话说的越来越好了。
  “怎么了?”司明四下看看,压低声音满含笑意地说,“还能怎么了,小两口吵架了呗怎么了?”说罢,两手一摊。
  苏日格皱着眉头,把这句话转述为一般人的描述方式,“咱们将军,和皇帝吵架了。”
  司明点头。
  “将军那性子,能和皇帝吵架?”苏日格表示不相信。
  “能和陛下吵架,把陛下气成那个脸色但是就是发不了火的人……相信我,只有咱们将军了。”司明解释道。
  苏日格“啧”了一声,没再说话。
  司明八卦的**暂得疏解,也十分满意的驾着马在一边走。
  皇帝此次巡边,自然是巡北戎与大律的边境。这一路便是从长安出发,先至最西边最荒凉的苍幽城,顺着城外雪拥关的城墙一路到云中、遂阳、许凉、东商几大城池,经过镇北关、威为关两大关口,再巡视一下以大律攻下的其博草原为辖境、以德伊乐山脉为依托的戈邑郡,最后打道回府。
  一行人走到戈邑郡的时候,距离走出长安已经月余。
  因是新设郡邑,城中泰半子民又是北戎归降大律的胡儿,所以众人依皇帝陛下的意思,在戈邑郡扎下营寨,准备多住几日再回京,以示天家威严与皇家恩德。
  这里虽然只是一个郡,但因为辖境包含一个草原,所以城池辽阔,因胡汉夹杂,所以既有出城放牧为生的牧民,也有在城中经商的小商贩或是城边种地的农民,又因临近大律与西域往来贸易的丝绸之路,所以往来的各种模样长相的商人也不少。
  可谓人员复杂,为维护皇帝陛下的安全一事提高了难度。
  众人见着那羽林军的统领和戈邑郡的郡丞的脸色,觉得二人简直恨不能用传说中刀枪不入的天蚕丝细细编一个大罩子,撑着精钢的骨架,然后把龙天煦装进去。
  “可怜。”司明同情。
  “可悲。”司明怜悯
  “可叹。”司明幸灾乐祸。
  云清无言以对地看他一眼,顺着这个眼神,苏日格立即在背后给了司明一脚,“再在这里胡说八道、幸灾乐祸,就外面吃灰去!”
  司明被他踢得一踉跄,回头道:“呔!小子无礼。‘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我是你的前辈,你要尊重我知不知道?”
  “你是耄耋老人么?还是总角孩提?就比我大一岁,肚子里也没几滴墨水,就别在这里装疯卖傻。”苏日格白他一眼,将茶盅往他手里一放,道,“乖,一边儿喝茶去。”
  这语气和云霄还小的时候,每天云彦哄他“乖,爹爹还有事,给你颗糖你在一边儿玩”的语气一模一样。
  云清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苏日格凑过来,在他身边跪坐下,十分感兴趣地说:“将军,你说赵夜白请你来吃饭是为了做什么?”
  “傻子的问题。”司明悠悠喝一口茶水,鄙夷道。
  苏日格表示,“滚蛋!”
  司明一耸肩,到窗边儿看风景去了。
  “商人嘛,不外乎找达官显贵套套人情好做生意罢了。”云清笑道。
  苏日格“啧”了一声,“别人套近乎的时候将军一贯总是谢绝的,怎么到了赵夜白这里就成了例外了。”
  “按你这话说的,规矩之下不应该有例外?”云清笑道。
  苏日格点头。
  “那好,你和司明从此次回长安开始,再不许来我府中蹭饭吃。哦,还有董书业大人麻烦你也去和他说一声,不必来我府中拜访了。”云清淡淡地说。
  司明过来一把把苏日格的头摁在案几上,道:“将军,你不要听这小子胡说八道。”他声泪俱下地表示,“我跟了将军这么多年,将军一定不想见我被军中的伙食恶心死,所以将军一定不能不让我去蹭饭!”
  “放开老子!”苏日格怒道。
  云清哭笑不得,“你们两个活宝,出门的时候就给我消停一点儿吧。如今也是从三品的将军了。让人看见你们这个样子,我大律军威何在?”
  两个人默默整理好。
  片刻,店小二敲门,“大人,赵先生来了。”
  “请进。”云清道。
  赵夜白一身石青色的衣衫,笑眯眯地走了进来,一入内便先行了一个礼,笑道:“大将军与二位将军恕罪,路上有些事情耽误了,真是对不住,开席之后在下自罚酒三杯。”
  “先生客气。先生是赵家之主,事情繁忙,可以理解。”云清笑道。
  赵夜白在席中坐下,笑道:“大将军气量非凡。不瞒大将军,在下乃是为了一匹好马耽误了时间。好马配好鞍,但这好马不但要好鞍,还得有个好主人。所以,在下想这匹马应当属于将军。”
  “无功不受禄。”云清道。
  他来赴宴,念的是赵夜白救命之恩,却并不想成为赵夜白能无所顾忌的靠山。
  “并非无功不受禄,这匹马,还得大将军自己夺过来。”赵夜白道,脸上自带三分笑意。
  云清微微侧一下头,“哦?”
  “因为这匹马的主人是北戎第一英雄,巴图王卢萨。”赵夜白含笑说。
  云清的眸子微微一张,“三军帐中,替博邑勒.景额杀了穆吉老可汗的那个卢萨……他在戈邑郡?”
  “正是,那个深夜躲过北戎重重精兵,杀了老可汗穆吉,而后又从三军之众杀出重围拥立博邑勒.景额的巴图王卢萨他在戈邑郡。”赵夜白道。
  “何处?”云请问。
  赵夜白答道,“戈邑郡里胡商最多的吉祥客栈。他现在的身份是马商。”
  云清站起来,直接往外走去,至乌紫色的木门前,又停了下来,他转过头眼睛微眯看着赵夜白,“你要的好处?”
  “在下近日对这茶叶生意有些兴趣。”赵夜白笑道。
  “官茶?先生的想法不错。”云清道,“我会帮你想办法的。”
  朝廷规定,金、铁、盐、茶三样事物是官方经营,唯有经朝廷委托之人方能出售,是为皇商,其经营账目必须要每年上交朝廷细细审查,十分麻烦。但这之中的铁、盐、茶三项却是百姓生活必不可少,利润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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