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相见
我与银泷已经许久不见了。
到底有多久，半月，或者更多？
从前在垂明宫中，我与她朝夕相对，我未曾数过我们相处的时光。她也会因战事抽身离开，我更未曾数过我们分离的时光。
到如今，相处或者分离，都让我觉得孤独，在这片深似海洋的梦境中。
思念和泪意凝结成冰，将我包裹，而我的胸腔之中，有着 一颗熠熠生辉的或红火珠子，抵御着欲要将我冰封住的爱。
那颗珠子中，悦动着的炽热的光泽，那样的热烈美丽。
混沌之中，我情不自禁伸出手去触摸。指腹触上那团火红时，无限的思念与忧伤，将我袭击包裹起来。
在这潮水一般的忧伤之中，我切实感受到了，银泷的温度。
坚防着的记忆破开一道裂缝，有什么洪水般的从其中汹涌而来，我抬手，什么都没有抓住。
再次恢复清醒时，我已身处在一片丛深幽静的密林间，空气中尚有司耀的气息。一道金色的诀咒从我上方降下，缓缓笼在我漂浮着的身形之上，逐渐的，我躯体凝聚起。
随着金芒逐渐微弱直至消逝，司耀的气息也彻底从空气中消失。
我在原地站好，眺首四望，周围并无银泷踪影。夜色中林间一片寂静，毫无人烟生息。
圆月当空，在四周洒下一片浅蓝色的月华，低矮的枝丛中几处细泉汨汨流过，带出些清咛的声响。
夜色幽魅，空气中漂浮着花草的异香，虫火在周遭来回飞动，荧光点点，好看且奇异。
这是垂明宫外的世界？即便心下忧心银泷，此刻我仍是禁不住被眼前这片光景将目光牵住，多流连半刻。
我在其间走动着，冥冥中似有牵引，我拨开身前挡住视线的常青藤蔓，跨过眼前泛着银色粼光潺潺流动的溪流。
心中尚有着指引。
近了、近了…
再往前走些，在丛林的深处。那浅谷幽处，在圣洁的泉水边。
终于，我踏出被绿枝和藤蔓阻碍着的狭隘空间，银白色的月辉撒满在我的面上，我一时之间不能适应，抬手轻轻遮在了眼前。
清冷的光芒从葱白纤细的指缝见泄进，我微微眯了眯眸子，正待适应了要落下手。却是谁的声音，在这幽谷之间，汪冷泉当前，低低响起，划破浅浅的静谧。
“明树。”
我的心脏瞬间鼓起，连呼吸都变的吃紧。一时间，竟不知是否该落下手去。
近乡情怯。
我在银泷离开后认明了自己心意，却也再没有机会坦露心意。
在垂明宫的时候，我设想过无数回，再见到银泷，我要怎么同她说，告诉她我的内心，我的想法。也在预习着，待到银泷回来，再见到她时，我要怎样去主动接受，怎样去回应。
可如今，她的声音在我身前响起，我的手挡着月光，遮住了视线，遮住了银泷的身影。
我却不敢看她，心中千万遍的演习此刻再用不上分豪，我手足无措。
“明儿。”银泷的声音再次传来。
指尖有些颤抖着，我缓缓放下手。
是她，月色下，一身银色盔甲，似墨般深沉的眼眸，吸尽夜色一般，清冷又缥缈。
隔着一池清泉，我看着银泷，不知是否该动，不知该作何言语。
银泷就在不远处的身前，我看着她月华映照下绝美的面庞，几番战事下来，她看起来略微有些疲惫，但依旧风华灼人，她身姿挺拔，分明是女儿家，却是英气逼人，屹立当前。
“为何要来？”银泷亦看着我，声音有些低哑，像是隐忍压制着什么，夜色中她的目光有些灼人，我看着那素来冷清的眼眸中竟似有光火熊熊燃起灼灼逼人，竟也慢慢平静下来。
是了，毕竟银泷并不知晓我如今对她的心意，又怎会懂得我心急如焚奔赴而来，不过是为了能在生死时刻，陪伴在她的身旁。
所以，她这样生气，本就该在我预料之中。我在她离开后擅自跑出垂明宫，擅自到了她跟前来，她会问罪，会生气，一切都是应当。我这般想着，依旧难以按下满心的失落，喉间泛起涩意，却是深吸一口气，强咽回去。
“不为什么。”我朝她笑笑，答的勉强。
我微微垂下头去，却见到那边的银泷快步朝我走来，她步伐匆匆，竟也不避开一池泉水从岸边绕来。直接淌身进了泉中，泉水没到了她的腰际，在她周身泛出涟漪，映着细碎的月色，波光粼粼。
她在泉水中央停下，目光专注看向我，轻声问道：“你是为我而来的，对吗？”
我看到说话时她的唇不易察觉的颤抖着，缓缓抬起头来看向她。
“你是为我而来的，明儿，是这样吗？”银泷再次说着，提高了声音，神情激动，我看见在池中心的她，向我张开双臂。
再也克制不住内心情绪，那先前强压着的心酸苦涩一下子全涌了出来，我抬步朝她奔去，泉水溅起，洒在我的颊上，沾- shi -了我衣裙，将我黑色的发弄的狼狈。
银泷抬手将我拥住，我感受到她的身体在颤抖，不自信一般，她将我的后脑用力扣在她怀中，我一时有些难以喘息，或是因这个或是因其他莫名的原因，我的眼前一片模糊，满心的委屈失落化作泪珠颗颗落下。
“当真是你、当真是你！”我听见她在我耳畔低喃，万千情愫尽在其中。
我伏在她肩上，轻轻抽噎着，喉间唇齿间全是泪意，一时说不出话来。
我亦不知道自己从何处多出来的这般的委屈，这样多的泪水，只因着银泷在跟前，银泷在，我便可以无止尽的放肆着，便不用压抑着心中那些长久来搅我的心慌意乱的情绪，
感受到我在她怀中哭泣，银泷轻轻抚着我的后背，随后，她身体微微后倾，低下眸看我的脸。
“明儿…”她冰凉的指腹抚上我的面颊，我听见她低沉清冷的声音唤着我。
“是司耀送我出来，他说你如今处境危险，我不愿在垂明宫中干等，什么都做不了。”眸中水色朦胧，万物看在眼中，便是一阵不真切的悲伤，连带着眼前银泷的面上也染上一层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