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怀远从罩了九层青纱的车辇里扭头窥看,模模糊糊记起数年前,她与良玉一步一拜,靠近那殷红的巨门。
要是良玉在京都便好了。
想起储良玉此时还在北地,姚怀远不禁失望,却又未将这少有的遗憾流露到脸上。
或是数月后,就能在宫门口迎良玉凯旋了吧?
她该赐何物迎人呢?
斟酌着储良玉归来时的赏赐,姚怀远忽闻宫婢言,已到了含王府。
已经到了?
命宫婢前去敲门,姚怀远敛目。
原以为含王府地偏,谁知不过半柱□□夫,车辇就行到了王府门前。
识得青衫是含王府管家独有的打扮,宫婢快步走到管家身前,道明来意:“辇上坐的是国主……含王可在府中?”
“国主?”知晓了府门前的车辇是銮驾,含王府管家额上沁出了薄汗。
由是姚怀远此番成行前并未遣宫婢提点,含王府中上下无半分准备。
“主子在府中……”知晓宫婢是君王近身人,管家只能小心应付,“但,因昨夜挑灯夜读,主子误了……”
“早膳”二字未出口,宫婢即凌空拍掌,召来近侍八人换轻轿,侍奉姚怀远下辇。
“即是含王在府,姐姐还是速迎陛下离辇吧。”
审慎地与管家多言半句,宫婢转身守回君王轿前,唱和道:“进府!”
尖利的施令让周遭人胆寒。
霎时,含王府众跪倒一片,山呼:“恭迎圣驾!”。
“免礼吧。”
由管家迎着入府,姚怀远有些诧异。含嫣打小守礼,怎会不知出门迎君的道理?莫不是那丫头计较她来得突然,刻意在府门前与她耍- xing -子?
“含王近来可好?”攥着见皇妹的心思,姚怀远心不在焉。
“回陛下。主子一切都好……”小心翼翼地将圣驾带到府内,管家面色不佳。
瞧出管家有旁的心思,姚怀远将视线投到不远处的栏杆上,不动神色道:“若是有旁的事,可先去做了……孤一人在此等含王便是……”
“这……”
君王亲临乃是天大的事,容不得含糊。
但……
瞧出君王似是对府中的陈设生出兴致,管家犹豫了片刻,还是决意借口烹茶,遣婢子去府外寻人,遂叩头道:“谢陛下体恤。”
“退下吧。”
姚怀远点头应允。
见含王府管家竟是这般托大,随行的宫婢皆是不满。只是碍着姚怀远未发言,几个宫婢也只能跟在姚怀远身后,于含王府中随意转了转。
含王府简朴,并未有什么豪奢的布置。
故而,未多时,姚怀远就失了兴致。
“那主事离去几时?”
盯着院角那一丛丛秋菊,姚怀远问话。
婢子道:“许是有一个时辰了。”
“一个时辰?”
隐约揣测到含嫣不在府上,姚怀远微微失神。
她没想过姚含嫣会不在府中。
依礼法,含嫣及笄前,该是养在宫中的。怎奈她耳根子软,耐不住含嫣在她耳旁说道皇城里寂寥,便纵容了她离府。
宫外百姓不比宫中宫婢知晓轻重。忧心含嫣在外受辱,姚怀远即命宫婢唤来府婢,温声询问道:“含王出去多久了?”
“回陛下。婢子不知……”
跪在地上的府婢如惊弓之鸟,抖得像筛糠。
“怎会不知呢?”瞧出府婢面色有异,侍奉在一旁的宫婢赶忙抢在姚怀远开言前将府婢扶起,循循善诱道:“妹妹你且安心说,陛下不会与你降罪的……”
任宫婢扶她,府婢紧张得抓紧了掌中的小帕,她一介贱民,怎么有胆量在君王面前数落主子一清早就拎着长鞭,去明相府上找麻烦……
“婢子知道,知道……”
胡乱地搪塞着扶住自己的姐姐,府婢腿根发软。
“莫要慌。”见眼前这两婢子僵持不下,姚怀远解围道,“若是不想说,便不说了……”
“这……”
君王不杂怒气的声音如清泉灌到府婢耳中,府婢左右为难。她着实不知该对君王据实以报,还是捧着忠心,帮主子在君王面前打马虎眼。
豆大的汗滴“啪啪”落下,府婢偷瞧面色如常的姚怀远,心同擂鼓。
“罢了,下去吧。”挥手命府婢离去,姚怀远将视线转投到匆匆赶来的管家身上。
知晓含嫣已不在府上,姚怀远径直问道,“文萱何在?”
闻君王问到了文萱,管家脸色白了白。文萱是含王建府时,君王远钦赐的管家。此刻正在柴房中。若不是文萱因顶撞王爷被关到了柴房,她怎会有机会来恭迎圣驾?
躬身与君王将茶碗献上,管家凝神瞧着宫婢的脸色答话,“在……王爷在……”
宫婢追问:“在何处?”
“奴……奴不知……”管家咬牙抗下。
见管家摆出了就义的气势,姚怀远生出了回宫的心思。她原是为含嫣而来。既是含嫣不在,她离去便是,没理由留在含嫣府邸骇人。出言命宫婢将车辇中的糕点与珠宝给含嫣搬来,姚怀远转身上轿,嘱咐道:“待含王归府,便说孤这做皇姐想她了……”
会意到君王要走,站在堂中的管家又是一乱。王爷临走时曾嘱咐,若是其午时未归,便需得进宫搬君王救场。此刻,离午时,不过半个时辰。若是午时王爷没归府,她再求到宫门口,岂不是自找苦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