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凰誉拍了拍她的背,将棉被裹到她身上,“景姝?”
“咳咳咳……”
“啊……”丫鬟吓得叫出声来。
楼凰誉来不及责怪她什么,温热的血溅在她手上,让她身子一僵。
“景姝……景姝……景姝?”
本来还有些点意识的人一下子倒在她怀中昏了过去。楼凰誉心头一惊,对着还处于呆愣的婢女冷冷道:“快去催大夫!快去!”
也许是她的脸色阴寒得不行,侍女们吓得半死,立刻跑了出去。
凰誉将景姝放到床上,用被子将人捂得严严实实,伸手擦去她唇角的血。
昨晚一回来,景姝就开始发高烧,昏迷不醒,今晨醒过一次,温度是退了,喝药了却又昏睡,没想到现在还咳血了。
楼凰誉淡漠的表情终于被打破,眼里隐隐有血丝,手藏在宽大的袖袍里,神色担忧。
白景姝并不知道另一个人的忧心,她只觉得全身轻飘飘的,好像摆脱了身体的沉重负累,身心轻盈,蒙蒙雾色里青山隐隐,绿竹修长挺拔,芳草萋萋,飞过高山,踏过急流,越过平原,自由自在。
碧海长空,空气里似乎跳动着喜色,远远地,她好像听到鼓瑟之声,忽远忽近,忽高忽低,飘忽难觅。
蓦地画面斗转,雪白云朵,金色阳光,湛蓝天壁倏尔消失,一阵电闪雷鸣,,瓢泼大雨滚落下来,漆黑的幕布遮住白日里的景色,乌云沉沉,泥浆迸裂,轻盈的身子被什么湿冷的东西死死拉住,还没明白过来人就一下子掉入一个房间。
昏黄的烛光中,映出一个女子朦胧的影子。
外面一道锃亮的闪电劈下来,光影里看清女子的脸。
白景姝疑惑地瞧着另一个她伏案,她走过去,身子穿过横在面前的桌椅……
她好奇地瞧着自己的手,又看了看正在烛光里的女子,饶有兴趣地站到她背后光明正大地看她在干什么。
雪白的宣纸上,清秀的小楷跃然而出,“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
没了?
怎么不写了?
她有些疑惑,想要倾身去看被那人左手捂住的左下方的画像。
白景姝早就不记得当初自己写过什么画过什么,不过一看到那未尽的句子就顿时明白,一寸相思一寸灰。画中人肯定是凰誉!
并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掉入到这个空间里来,她四处张望,房中的摆设就是前世她住了几十年的房间,白景姝歪过头去看自己那个时候的脸,外面轰隆一声雷鸣在耳边炸开。
红色的液体落到清秀小楷的下方,一大片雪白的纸张中。
一滴,两滴……
白景姝皱眉,忽然觉得心情无比的沉重压抑,然后她就看到“她”面无表情地伸出手抹去唇边的血,手中的笔被随意扔在桌上,浓黑的墨汁在纸上划出沉沉的一道痕迹。
又紧接着听到吱地一声,抽屉打开,凝神望去,抽屉里正正方方地摆着一张映着大红色的“喜”字请柬……
那红色,和宣纸上的红色一样刺眼。
白景姝蓦地感觉一阵天旋地转,脑袋昏昏沉沉。
景姝,我和楚然要成亲了。
你先在我们家住着,等我成亲后再回云州吧。
他对我很好。
耳边有瓢泼大雨的声音,也有“她”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凰誉……不要嫁……
白景姝没有任何意识地往后退,穿过桌椅,穿过屏风,凰誉没有成亲,她还没有成亲……还来得及,还来得及,来得及……
风停雨住,阳光明媚。
又是一片大红,满堂的艳红。
景姝,你怎么了?
凰誉,不要嫁!不要嫁好不好?
白景姝想要逃离,她经历过的绝望,一次就够了,不用一而再再而三重复……快走!快走!
光影错乱,面前的倒影重重,转眼她却身不由己地站在那两个人的身后。
闺房里布置得很喜庆,窗户上贴着红色双喜剪纸,一向清雅的帷幔珠帘桌布统统都换成了一样的艳红,就连那个人纤细修长的身上也是着大红喜袍,美艳不可方物。
视线里看到“她”泪如雨下,抓着对面人的手,唇色惨白,眼里的哀求若深夜里凄苦飘落的埙,低沉呜咽,一时间竟然不敢与之对视。
但听“她”嗓音颤抖却吐字清晰,一字一句:凰誉,别嫁!求你了,不要嫁。
看不到那个人的表情,但一定是疑惑不解的,清冷的声音裹挟着微微的无措。
为什么?你……你别哭啊。楚然对我很好的,你别担心……
我……不……我不是担心……
嗯?
珠泪滚下,“她”如同三月柳枝,不停摇曳,长睫掩盖下的墨黑闪过一丝坚定和豁出去的决绝,随即就听到一个声音从遥遥的水子湄传过来。
我不想你嫁,只是因为我喜欢你,我爱你,所以我不想你嫁!
身为当初时间的旁观者,白景姝此刻茫然无比,紧接着她脑袋里轰鸣一片,像是要炸了一样,疼得她几乎站不住脚。怎么回事?当初她并没有告诉凰誉自己感情,现在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要有别人,我们像之前一样不挺好的吗?
我也想过骗自己,看到你幸福我就也很快乐,可是凰誉,我骗了自己这么多年,不能再自欺欺人,眼睁睁地看着你和别人成亲,和别人双宿双飞……我分明痛得厉害……
白景姝的脚步重如千斤巨石,丝毫无法挪动半分,她移开目光,不愿瞧“她”豁出去的坚定和等着那个人裁决的绝望。
楼凰誉没有说一句话,她也看不到那个人的表情,不知道是惊诧还是厌恶或者两者都有,自然她也没有勇气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