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许远之的解释,许墨生才反应过来其中的奥妙,这时才恨自己心直手快。“爷爷,那是不是墨生给先生留了不好的印象。”
“这个我说不准,如何论人本就是主观的印象,但这题你的确是处理的不好,虽显示出你才识过人,但也太过招摇,怕日后你要多收敛心- xing -了。唉,这也怪我教导有误,我当年为官也是如此,直言己见,不同流俗,没少树敌栽跟头。”许远之望着门外,又转过头来看看墨生,这孩子正低着头思过。
事已至此,其实并不需多虑,毕竟墨生今天表现很好,也没出什么大乱子,许远之已经很满意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入学后你一定要记得,既然隐藏了女子身份,为人行事一定要低调,莫要强出头,凡事三思后行,才学品德在于心,而不在于言。”许远之叮嘱道。
墨生连连点头表示听进去了,许远之又想起一事,“对了,明日沈先生要离府了,你一路护送她去水西书院以表谢意,之后不许再离府,勤加温习诗书。五日后孔庙祭祀大典你需着男装参加,早点去站在人前,剩下的事苏先生已经为你安排。”
交代完毕,许墨生行礼出了书房,回屋的路上她若有所思,她平日与人打交道甚少,没有那么多的心机,今日出门所见所闻,让她觉得原来外面的世界跟这许府和那春泽楼都不一样。
今日,许府要比往日热闹许多,虽热闹但却没有人面露喜色。沈君岚一大早就去跟许老爷和许夫人正式辞行,临别难免难过,许夫人也早已命下人为沈君岚准备好离府后的衣衫和家用,二老带她如己出。
“你入了书院我们不便走动,记得常回家来看看。”许夫人最后交代了一句,沈君岚记在心上。
她行礼并不大多,加上常用的乐器和随身用品也就刚刚装满一架马车,早上就让下人先送去书院安置了。许夫人有意要给她配个贴身丫鬟同去,但被沈君岚婉拒了,她自己一人惯了,再加上书院里带个丫鬟实在是不太方便。
就这样,素衣青衫的她只身骑了一匹马,就好像当年她来许府时一样,独自一人身无所有。
时候不早了,终是要出府了,也没有等到她的徒儿来正式道别,沈君岚回头向院内深深的望了一眼,心想,“罢了,几日后还会在书院再见的。”
然后转身策马扬鞭就此离开这个家。
刚出许府,马儿还没跑起来,只见许府门前不远,一个白衣少年身骑白马伫立在街巷口。沈君岚拉了缰绳,停住将要疾驰的马蹄。
少年闻声回头,一个如灿若桃花的笑容浮现在眼前,沈君岚失了神,看的发痴。少年下马,同样的素色长衫,腰间别着木笛,风度翩翩的向她走来。
行至跟前,少年行礼下跪,“墨生来给先生送行,谢师父不嫌弃徒儿愚笨,日日琴声相伴,亦师亦友,徒儿无以为报。”
从见到这个白衣少年那一刻,沈君岚的眼眸就没有离开过她,直到少年行完礼,她依旧是一言未发。许墨生就这样呆呆的在地上跪了有一会,没有听见先生发话也不敢起身。
“上马吧。”回过神来,沈君岚并没有多言回复。
许墨生本以为先生会跟她说些什么,但是并未得到更多的回应,她倒也没觉得奇怪,沈君岚依旧是不善袒露心声沈君岚。
起身上马,师徒二人一前一后,沈君岚没有让马疾驰,闲庭信步般在向城西山下的书院行去,师父不扬鞭策马,许墨生也只敢跟在身后。两人依旧没有话说,许墨生看着沈君岚的背影。
眼前人,清瘦,背挺的笔直,遗世独立,从没有半点懈怠过,有风吹过,她长发浮起,与这市井的吵闹并不相容,就像她从不属于哪里一样。
本来最多一个时辰就能赶到水西书院,但这师徒就这样在城里兜兜转转的走了两个时辰,沈君岚故意走了许多没人的小巷,她极少在这辋山城中闲逛,这次倒是都看了个清清楚楚。许墨生也一样,只在后面跟着,心想原来这城这么大。
但谁也没在意时间就这样流逝过去。终于行至书院门口,沈君岚停了马,墨生也停住。下马再去搀扶先生下马。
“就到这里吧,你早些回去。”沈君岚下马,扫了扫长衫的褶皱,不轻不淡的说道。
“先生……”许墨生还想说些什么,又不知说什么好。
“没几日就入学了,会再见,没什么可送的了。”沈君岚倒是先安慰道。
“先生,你会怕我考不上么?”许墨生虽然胸有成竹,但是还是做了最坏的打算。
“考不上?”沈君岚听了倒是觉得有趣,她了解墨生的才学,也相信许远之的人脉,如果说考不上的原因只有一个这孩子不想来念书。
想到这里沈君岚皱了皱眉,没有答话,表示她没有做过“考不上”这种预设。
许墨生见沈君岚皱了眉,心里一紧,她最看不得先生皱眉了,沈君岚平日就表情甚少,或浅笑或皱眉,这皱了的眉头让她心怜。
“先生别皱眉,墨生走便是了,春试后与先生书院再见。”许墨生拜别上马,她知道她让沈君岚为难了,她不想见她的难色,拉了缰绳狠心不再回头看,策马离去。
沈君岚看着许墨生离开的背影,三年了形影相随,日日相见,虽是短暂离别,却心头不是滋味,但想到那句“再见”,沈君岚低下头摇了摇头,心里笑这个学生的敏感,她只是皱了皱眉,没想到她也这般的怕,自己可从未想过自己能成了严师。
沈君岚牵着马入了书院。
刚刚离去没多久的少年像是想起了什么,慌忙的拉了缰绳猛地掉了头,“驾!”再次返回向书院的方向奔去。
沈君岚才入书院没走几步,就听见书院墙外,想起了木笛声,余音袅袅,伴着落日的余晖,星星点点的落在了院内,也落在了她的心头。
这笛声太熟悉,和自己的风骨有五六分像,剩下那几分是墙外少年自己的深情。
沈君岚停住脚步,转身向墙外看去,虽隔了一堵墙,她仿佛看到那个披了一身夕阳光辉的少年在马上吹着木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