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同人)你若救不醒他 作者:怀风草(下)【完结】(29)

2019-01-18  作者|标签:怀风草 江湖恩怨

  怀灭为他一句说得冷厉森然,无端亦往心下添了一秋新雪,凉得便是一颤。匆匆礼过出得阁来。

  师兄桌前翻过两册书卷,隐然竟得眼倦。若往平日,师兄绝不至于如此不济,唯是今番诸事叠起,先是师弟遁去不知形迹,兼之步天骤逝血亲惨亡,堪堪更将师兄压得心碎魂断。近时合眼之处便见步天笑貌音容,每每熬痛不住难以成眠。这般翻覆几遭,戳得师兄一身隐伤,不敢再来试枕。

  奈何将晚却得捞了一遭沉梦将歇。

  梦里师兄灯下依旧批卷,阁门叩得两声,竟见短发青年一笑入了楼来,与他如常唤得一声爹。师兄愣得半晌,仓惶燃火照他,不是黄土埋处魂幡飘处,尚得何处留存这般栩栩眉目。一时心下血都成了河,师兄只往菏泽之中无端坐了一晌,没顶时候抖得半句:“天儿。”

  步天案旁共他对坐,抿茶只道:“爹,我方才山后见得火麒麟。我来向你讨些糕饼喂他。”

  师兄噎了两回,更不得言。步天大抵瞧他沉默得好生稀奇,又笑:“爹,道中闲务我都替你理过。你还是多来看顾风师叔。”

  师兄听若未闻,却只与他一句:“天儿,爹不意还能见着你。”

  步天烛旁呵呵两声,低声说道:“爹,倘若有朝一日我叫风师叔之子易风杀了,你当如何?”

  师兄垂目只道:“杀他替你报仇。”

  步天念了半时冷道:“易风死了,风师叔定是痛得肝肠寸断,爹,你可舍得?爹,你杀了易风,还能再与师叔情深意重?若他恨你恨得狠了,你待怎地?”

  师兄闻言愣得一愣,但叫步天一句戳得钻心透骨。火下对着燃犀色艳,竟往颊畔剐下两行血来。步天拧眉替他拿袖扪得一扪,又得一笑,说道:“爹,你忧着师叔伤心?我呢?”

  话毕竟往腹下掏了一双脾肺置在师兄跟前。师兄瞪眼把他望着,唯见步天形容一瞬素得惨然,和血一映,朱朱白白慑人得甚。师兄看了不知怎生言语。步天得他无话,仍是笑了两回。笑罢敛衣又得呈出一团肝肠断尽。和灯寻了一遭,莫名垂得泪来,大哭只道:“爹,爹,你帮我找找,我的心呢?我的心去哪了!爹,没有心我活不得了!爹,你救救我,你救救我!”

  师兄听得坐了未动,临了凄迟瞧他,便见步天桌畔早早朽成了一把白骨,映灯且自一身霜雪。师兄倾身将他捧着,烟飞之际添了一句:“天儿,爹没能救你,但一定为你报仇。你九泉其下倘若还不安宁,便来怨爹怪爹,只是莫要,莫要记恨你风师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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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聂风知晓此事之时,将将才至易天赌坊。院中得了嫣翠音信,却道易风昨日离家未归。出得门来便往一个说书摊前逢得一个白眉先生,遥遥更与乡民指点坊前,只道:“江湖之上出得大事。”

  一人于下却道:“嘿。还能有什么大事,前番易风砍了他爹,莫非又得什么惊人之举?”

  先生捋须叹道:“今时却又不比往日。这邪王易风,昨日便在野寺之内,还将惊云道少主,步惊云之子步天杀了。我与你们说,今时惊云道上一山灵帛白幡,想来堪堪且将门中少主下葬。”

  聂风闻罢但觉耳畔轰然一响,眼前一瞬竟成昏黑,唯是跌了两步扶墙喘得一回,昏聩之中尚得更将此事念得一念,只觉易风更与宣化结盟,委实得有计较直往慕名途中截杀步天。

  一晌便是憋得腔中一喉苦血,点点滴滴袖上染罢,且叫腹下旧创并了新痕俱裂。伤得聂风捱疼不住,躬身却向道旁团了,挣得心息枯休之时还得一点祈望,以为约莫或许,此事不过乡民附会,成不得真。

  然则歇了半日,摊下先生散得众人两步行至聂风跟前,扶他说道:“聂风。”

  师弟意绪正且茫然,瞪他半眼不来言语。

  先生又唤一句:“聂兄弟!”

  师弟仓惶扪袖拭了眉上s-hi凉,低声礼道:“笑三笑前辈。”

  笑三笑胡乱将他阻得一阻,叹道:“易风之事,万般不是假的。想来现下贵师兄也是伤痛欲绝,你,唉,你还是速至惊云道看他一看。”

  聂风既得前辈一言点醒,CaoCao与他谢过,翻身上马夺路而去。

  这厢师弟快鞕将至惊云道,怀灭堂下已得些许眉目,直往阁中来禀。不意楼前门户未阖,入时见得师兄正且伏案成眠。怀灭因想自家门主几日不来合眼,现下罕得一番休憩,更缘师兄修为绝世,本该警醒得甚。恐是近时心力俱是交瘁,竟也不得觉察半点。遂不来惊扰,妥贴还将书卷案边放了。

  山外晨雨未歇,牵连阁前亦是多染几回s-hi凉。怀灭见得,忧着晚来天寒,拧眉还将窗扉妥贴闭了,敛声下得楼去。

  是以师弟s-hi衣带血悄然抵返惊云道前,满目素绢白帛瑟瑟烟尘之中,便见阁上窗门死阖,阖得聂风心下却得一刀刺骨。寒火惨灯伤得人事竟已全非。聂风雨中默了半晌,循道先往步天坟头来祭。

  师弟转过两回山道,便往涯渊之畔瞧得一枚孤碑独耸,其上题得几个朱字。依稀正是步天名姓。师弟见了竟是御风不成,囫囵跌下地来,踉跄两遭碑前站了,抬手还将师兄衣上水露拂得一拂,为他掌了一只竹伞,温言说道:“天儿,你师叔来得着紧,不曾带了许多东西,唯得替你遮一回风雨。”

  话毕又道:“天儿,师叔对不住你,也对不住你爹。是了,你爹自然恨我,他怎能不恨我。”

  聂风言至此处扪袖掩眉停得一停,复来便是哑声噎道:“天儿,师叔心里明白得很。师叔与你爹,已是,已是,半生情谊已是——”

  ——半生情谊已是一朝行到尽头。

  怕是这般几字确然太过凌厉,剐得师弟喉头心下多得十七八道,偏生哽得吐不出半句,一时唯是失语。

  半晌续道:“天儿,师叔,纵然你爹恐也再不愿认我这个师弟,但师叔,究竟是你师叔。师叔允你,待我寻得易风,与他一并来你跟前为你偿命。养不教,父之过。怨我,怨我,天儿,都怨我。师叔,师叔为你偿命!”

  临了覆伞置在步天坟头,行得两步却又转圜,叹道:“天儿,你要怪便怪师叔我,莫要恨上你爹才是。”

  师弟拜过步天,敛襟下了山去。惊云道上寂寂无声,剩得漫山竹磬一记寒声,拂得冷雨s-hi尽人衣。师弟楼前又站了半时,拧眉御得风神腿起,点足凌空登云一掠,轻巧纵跃两回,已得落在阁外窗下。悄与推扉堪堪飘进屋来。

  一室无灯之中,师弟但见师兄案上伏眠。半时也是瞧得眼涩,颤声唤他:“云师兄。”

  如今却已无人再得应他一句风师弟。

  聂风近前默然陪他坐了一晌,低眉说道:“云师兄,现下我陪你待过许久。此后你我便是再无这般同案凭肩之日了。”

  聂风从旁欲将师兄好生看过一回,奈何夕雨昏昏四下皆黑,竟不如何瞧得真切。师弟只得案旁寻得一枝白烛,折火点罢,映灯才得描过师兄眉眼,莫名垂目一笑却道:“前时你我共榻而眠,每每晨起,你总归比我醒得早些,我当真不曾这般仔细将你望着,如今倒好。”

  聂风话及此处还得一停,仍旧笑了,终是把泪还往眼底体贴藏了,又道:“云师兄,如今倒好,天不负我。”

  师弟伸手与他捋得一捋鬓边霜发,大抵入指太嫌冷凉,寒得师弟拧眉一愣,本待褪得身上外衫为他师兄添一回衣,才觉襟袂s-hi尽,已是暖不了人。遂向榻中牵得绣毯替他披了,默得半时又道:“云师兄,你可是快要醒了?你将窗子阖了,便是再不愿见我了罢。我,我怕你瞧见我,更怕你不见我,怎生是好?”

  聂风含泪带笑复得轻声一句来问:“云师兄,你说怎生是好?”

  问得烛下一朵灯花旁落。

  师弟望着喉中哑然,嘶声却道:“云师兄,我不知如何劝你,亦不知如何见你。因着风儿之过,便是我的过错。风儿之债,便是我的命债。千万来说,我是他爹,决计不可置身事外。云师兄,是我,是我将天儿害死了。我该与他,与你赔命才好。你等着便是。”

  聂风话毕欲走,及至门前站了半时。回身且向桌上寻得文墨,写道:“云师兄。”

  师弟朦胧之间瞧了三字,敛眉还自提笔划去,又添一句:“步门主。”

  至此还是掩抑未住,哀哀抬袖遮眼唤得一声云师兄,末了终往纸下落得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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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兄一梦骤醒,抬眼看时,却见屋中白烛半烧,窗门皆闭,不由竟是一惊,敛袖才觉身上为人妥贴添衣覆毯,虽则心下犹寒,究竟裹得遍体生暖。师兄拧眉扪襟,竟从书卷之畔带下一方书信。展在灯前来看,瞧得纸上一句唤得步门主,于前涂涂抹抹五次三番,依稀便是云师兄。

  几字墨迹稍得溃散,想是曾为水泽所扰。

  师兄前番手足捂了稍暖,现下一瞥已是凉得半边,捻信时候竟是无可自持,仓惶抖了一抖,又读一句:“待我找得易风,再来替天儿偿命。”

  落笔一行——聂风。

  师兄莫名之中还得忆起,师弟前番与他这般疏离,早是杳杳六十年前。彼时他与师弟还是两看相厌的嶙峋少年,路上遭逢少说也要斜目冷得一眼。是以一晌难来返神,唯得拽纸愣了片刻,推窗左右望罢,道上无人堂下无灯,遂没得闲寻梯而去,直往阁外一纵跃下。匆匆几回云踪魅影,且向步天埋骨之处急急掠去。

  未得近时,便已望得坟上一枚纸伞竖得端整。师兄两步行前躬身拾了,得巧天来渐晴,却往云霞艳处松风淡处,这般景致徒照崖畔师兄一人,拿袖擦得伞底尘泥,好生收罢碑前站了半日,说道:“天儿,你可是师叔来过?他既然来了,怎地,怎地不愿见我。他心下揣测,他以为我会恨他,所以不来见我?是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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