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主GL+番外 作者:允(二)【完结】(111)

2019-03-23  作者|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历史剧 复仇虐渣

  母亲大笑道:“前面说的倒还像个样子,到后面便不对了,你知一斛麦穗有多少?京中又有多少百姓田亩?一斛麦穗,能分得几个百姓?”

  我抱着她的肩撒娇道:“一斛也罢,百斛也好,总之阿娘知道儿的意思便是。”又拿起一尺绢布:“阿娘看,今年市中贩卖的绢布,较之去年更细密平顺,前些年要二三百钱一匹,今年却只要一百五十钱,问了商户,说是今年桑蚕丰足,织造的绢帛极多,民家穿衣尚有余裕,售卖亦多,故尔市价较之往年更低,斗米亦不过百钱,市上蒸胡,又大又香,一片不过七八钱。这皆是阿娘理政有方,天下富足之故。”

  我看见母亲面上浮出些许自矜之意,知道这马屁拍到了她的痒处——父亲在时,母亲理政尚有掣肘,到今年父亲病重,至李睿、李旦登基,国家大政,才算是完完全全出自母亲,此时夸今年之麦胜于去年,不亚于夸奖母亲更胜于父亲。而这正是母亲一直以来心中觉得、面上却不能透露半点的心思。

  母亲想要做皇帝,哪怕以前没有这样的心思,现在也一定有了。为了做皇帝,她一定会不遗余力地为自己登基寻找理由。她的统治不亚于父亲、不亚于李家的任何一个男人,这便是一个好理由。

  然而母亲虽是心上欢喜,却没有马上接受我的提议,只转头看婉儿:“婉卿以为呢?”

  婉儿低头走近:“妾以为,陛下不但该准公主之议,还应宴请百官,共飨此嘉麦,以示普天同庆。诸重臣门前,亦可分赐麦穗,以示彰表。此皆愚妾浅见,伏唯圣裁。”

  我苦思冥想数日,才想出这么一个拍马屁的法子,婉儿却轻轻巧巧就将这场马屁变作了一场指鹿为马的试探——如此盛大的宴飨,百官们难免都要说些场面话,到时谁颂扬最卖力、谁是敷衍塞责、谁又是愤慨不平,真是一目了然,清清楚楚。至于在大臣门前挂麦穗,便更妙了:既是赏赐,自然有人能得,有人未得,正值新帝初立之际,未得之人心中的忐忑揣测,可想而知,而为了避免这等忐忑,便免不了要使出百般解数,为母亲尽心尽力——若不尽心尽力,便是不站在母亲这边,后果如何,他们未必知道,我知道得一清二楚。至于得麦之人,虽是恩荣,却也是明白地昭示众人,他是母亲的亲信。这些人门楣上悬挂的,根本就不是一株小小的麦穗,而是他们各自的党派。

  我看了婉儿一眼,向母亲笑道:“若是如此,阿娘别忘了多赐儿几株,儿将宅门和别庄上都挂上麦穗,沾沾阿娘的福气。”

  母亲微笑起来,懒懒地抬起下巴,对婉儿道:“依议准奏。”反手捏了捏我的手道:“听闻郑博久不归家?”

  我道:“他见是替阿娘办事,一心要修得又大又好,所以吃住都在城外,难得回家一趟。”

  母亲道:“本意是因你才给他一个差使历练,结果却反倒冷落了你,还不如免了他的职使。”不等我开口,便向婉儿一抬下巴:“免驸马都尉郑博离宫督造使之职,让他好好在家待着,陪伴公主。”

  作者有话要说:  我张张口,讪笑道:“本还想在宫里陪阿娘一两日,照阿娘的意思,今日不回家去陪陪驸马倒不行了。阿娘就这么嫌弃我?”

  母亲白我一眼:“谁说让你回去了?你就在宫中住着,他在城外待了多久,你便在宫里待多久,叫他也知道知道被人冷落的滋味。”

  我心中又惊又喜,到底没忘了正事,还道:“那赏花宴…”

  母亲道:“你在宫中,一切悉如以往旧例,要举宴、要游玩,随你自己。”

  我没耐住兴奋,一下便扑在母亲身上,搂着她的脖子笑道:“阿娘真好。”

第182章 心魔 (十)

  夜已深,武后却依旧坐在案前抄经。自雍王李晟死后,她已一连数日如此。白日中言笑晏晏,夜里亦是神色如常,只是就寝的时候总在三更以后,有时甚而一夜不眠。

  而这样的不眠不休,却只是为了赶在日子前亲手抄完一部道经。

  婉儿静静地看着武后不假思索地挥毫舞墨,饱蘸墨汁的笔尖在白麻纸上认认真真地勾画出一个又一个飞白写就的字迹,她在武后身边侍候已有两年余了,从未见过武后对抄经这件事这样认真过。

  若她当初对那位早逝的废太子有一丝一毫的顾惜,就不该一步一步将他逼至如此境地。真的逼死了自己的长子,再回头来替他抄经祈福,还一字一句抄得这样认真,叫外人看起来,便多少显得有些可笑。

  然而仔细想想,正因她是武后,所以才会如此行事。这些在常人看来不可理喻的事,由武后做出来,却是如此的顺理成章、理所当然。

  婉儿又想起收到李晟死讯时武后的神情。那一刻她神色淡然,唯有右手握成拳,在左手掌心中捶了一下,她冷静地吩咐婉儿预备丧服,自己却独自坐在案前,开始抄她早已备好的《一切道经》。

  与如今天下的大半妇人一样,武后崇佛更胜于崇道,然而她的长子李晟却笃信道门。李晟生前,母子两人常为了此事争执争吵。皇家的祈福事多是佛道并举,武后却故意要在许多事项上只设佛事,不设道事。现在李晟四郎,武后也终于在为儿子祈祷冥福时兼顾了他的意思,佛道并举。自己所亲手抄写,亦非佛经,而是儿子生前常常诵读的一部经书,连誊抄的版本,也是李晟离京前赶着时日手抄进献的那份。

  去岁内侍将那本道经送进来时,武后曾极为不屑地将经书扔在地上,叫人烧掉。然而片刻之后,她便又翻悔前言,将这本经书妥善收藏,保管至今——现在想来,大约那时她便已下定杀子的决心,所以才改口留下这份经书,以为日后的纪念。

  这人狠毒起来固然是远超婉儿的识见,然而狠毒之后,却也并非全无温情。

  这位武太后,说到底也只是一个人,一个女人,不是什么魔头鬼怪,更不是什么神仙圣明。

  婉儿无端地便想起自己做过无数次的梦,那些梦里武后或温情或狰狞,附身于形形□□的人物,然而欲望却都出奇的一致,宛如她身边许许多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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