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子弹：小章，小章，最后的机会，你要把握住啊……（跟上去）
第67章 第三十四节
三十四、
“五湖四海，来的都是客，又有什么区别呢？”
烛火轻轻摇曳，蒙蒙光亮中，三人的影子在壁板上也不时微微抖动。苏潇潇略略屈膝，不知不觉间，两个盛满茶水的杯子就悄悄地由她手中的托盘下到了面前的桌上。摆布完毕，柔柔欠身，复又静静地坐在那里，宛如不曾动过一般。夏冰愣愣地看着她，许久才反应过来这话便是回答，不由大窘。眼前的女子貌可倾城自不消说，更罕见的是身上蕴有一股吸引力极强的不俗味道，温声细语之内，举手投足之间，处处皆是好曲好画，叫人不可不听，不得不看。此种至美，非同凡响，简直不似真实，与那虽有花容月貌却时常用来耍赖撒娇扮鬼脸装可怜的狐狸精相比，真可算是天上地下。想到这里，拿眼偷瞥小唯，却见她两手托腮，直勾勾地盯着苏潇潇看，脸上是难得的认真神情，仿佛若有所思。自二人跌进内舱后，她还未说过一句话，只是随着苏潇潇的指引，安安静静地坐了下来，像极了个听话的孩子。夏冰暗忖方才自己的表现料想也好不到哪里去，本是追对头来的，结果却让人家轻飘飘的几句话惑得没了主见，乖乖地跟着照做，现下变成与狐狸精邻座饮茶，确是有些云里雾里。定神之后，张口第一句话竟是“姑娘难道不怕我们是坏人吗”，真是幼稚之极。所幸她近来奇遇多多，见识也随着长了不少，轻咳两声掩饰尴尬之态，随即再道：“苏姑娘，我追这狐……嗯，我与这位小唯姑娘无意中误上船来，还不知究竟是扰了哪户人家呢……”苏潇潇淡淡一笑，轻启唇齿，“二位姑娘看来并非此间人士，蓬升楼乃是余杭最富盛名的青楼，不是什么人家。”言语间轻描淡写，好似在谈论天气而已。夏冰却是结结实实地吃了一惊，原来这船果然是花舫，那这“苏姑娘”是何身份，自然也就可想而知，但观其气质，又着实不像。说起青楼女子，哪个不是浓妆艳抹，巧笑言兮；哪个不是娇声浪语，曲意逢迎？想到这里，胸中没来由的一痛，连忙收敛心神，端起杯子猛灌一口，把那难受的感觉强行压在心底，不放出来。
“青楼……那又是个什么？”小唯说出坐下之后的第一句话，险些教夏冰把嘴里的茶水呛进肺里。“是专让人弹琴唱曲的地方吗？”小狐狸想了想，歪着头再问出这么一句，当真是叫人哭笑不得，特别是在面前正正坐着一位“青楼唱曲女子”的时候。苏潇潇却丝毫不以为意，慢条斯理地答道：“不尽如此。弹琴唱曲，只是部分而已，若要说得完全，嗯……该叫做‘供人寻欢作乐之所’较为贴切。”听得夏冰又是呼吸一滞，烦闷不已。那边小唯看来似懂非懂，皱眉嘟嘴，自顾寻思，片刻之后忽然叫了起来，“苏潇潇！你就是苏潇潇！头牌苏潇潇！对不对？”也不知是忆起什么，兴奋难耐，“早先湖边的几位公子哥那般着急，原来就是要来寻你做的好菜！如此说来，这青楼便是……饭馆！对不对对不对？”苏潇潇自她说到“头牌”那里便一直含笑点头，哪料她最后得出的是这么个结论，再忍不住，捂嘴笑出声来，“呵呵……小唯姑娘，好个比喻。青楼……饭馆……不错，青楼与饭馆，确是有几分相似——菜式一应俱全，任君挑选，我这头牌，就好比那招牌菜，哈哈……”说到最后，似乎真是感到有趣得很，越发笑得花枝乱颤，不住打跌。
“饭馆？哼！要说相似，二者皆是任人鱼肉这点岂不是更符合？”夏冰只觉自己声音仿佛变得比平时尖利了许多，听起来不甚真实。可看那苏潇潇笑得如此开心，内里怨气愈盛，连头都有些发胀起来，当下不管不顾，只是要发泄出来，“对！还有卖！左右都是卖，饭馆卖吃食，你们卖身子。弹琴唱曲？说得好听，到最后还不是要跟个臭男人滚到床上去？”骂完之后，全身力气好像也随着那恨意东流而去，一时间空虚难过，差点便要哭出来，赶紧仰头抑泪。
小唯首次知道原来世上还有这等去处，呆了一呆，凝望苏潇潇片刻，突然连连摇头，“不是的！一定不是的！你的曲子好听得很……你是乐师，一定是！”苏潇潇叹了一口气，终于露出些许失落的表情，“青楼中人，又分什么乐师不乐师呢？唱曲再好，终究只是前奏陪衬……”本以为她情绪就要低落下去，不料说到这里，忽又有了兴致，扭头冲夏冰粲然一笑，“但你说得不对，它可帮了我不少忙呢。能成头牌，便是因着有它；既成头牌，身价不菲，待客就少；又有不少客人，或是只对琴艺感兴趣，或是囊中不足，找我只为听曲，再无其他。现在能如此轻松，算起来它的功劳实在不小啊。”夏冰见她谈起“待客”仍是波澜不惊，就像闲话家常一样随便，心中滋味复杂到了极点，咬紧嘴唇，断断续续问道：“苏姑娘，你难道……难道身在青楼……不难受吗？”苏潇潇怔了怔，轻声答道：“难受……这又从何说起呢？若是能主宰自身命运，又会有哪位姑娘愿在青楼里讨生计呢？自记事那日起，我便在蓬昇楼里待价而沽，如想活命，别无他法，所幸……”边说边站起身来，走到墙边把琵琶摘下，“所幸我从小便甚好曲艺，学成之后勤加研习，更是精通。现在它为我谋得福利，我又能在谋生之余时时与它做伴，比起那几位明明厌它无比，却又不得不跟它日日相对的姑娘，可真算是幸运得很了。”坐回原处，轻抚琵琶，“两位姑娘来的时候听到的曲子，是我从民间乐谱里寻来的一曲挽歌，容我把它奏完吧。”
“芳草绿时蝴蝶梦，夕阳红处杜鹃哀。茫茫未了今生愿，结发还期再世来。”苏潇潇轻拢慢捻间，那幽曲便又在周围缠绕起来。“已断姻缘未断恩，伤怀往事怕重论。月明环珮销声响，花落胭脂- shi -泪痕。”夏冰听得出是此曲乃是在悼念亡妻，只是方才苏潇潇一番话让她震动太大，此时脑中一片混乱，哪还能欣赏什么琴艺？整个人靠在椅背上，不停回想幼时心事。“早识黄金难买寿，谁言红粉易招魂。断肠最是清明节，芳草萋萋认墓门。”待到静了好一会，才知到此曲已奏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