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航船 作者:黑纸【完结】(38)

2019-03-23  作者|标签:黑纸 航船 作者

  “别这样江浩然,别……”付纯看着江浩然双眼发红,隐隐要流出泪来,跪地请求他的饶恕:“我错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只是一时冲动,我爱的是你!我发誓!拿我的- xing -命发誓。”

  下跪,发誓,赌咒,一切江浩然不敢想象的行为那一天付纯全付诸了实践。对一个背叛者来说,他已经在被发现的那一刻失去了尊严,场面极像是在演戏,做作得令人发呕,言语被过分地夸张、渲染,可若想取信于人,除非他死。

  江浩然摸出自己随身带的瑞士军刀,一抛落在付纯的脚边,发出金属碰撞水泥地的介于脆和闷之间的响声:“你想我原谅你?想我相信你?你觉得光靠说的有诚意吗?”

  付纯颤抖地举着光亮的刀尖对准自己的手腕,咬一咬牙,愤然划了下去。

  “你原谅我吧!”

  血迸溅而出,不可抑制地流向了江浩然的心尖,所有的热情都这个刹那随着付纯的鲜血而付诸东流,他终于毫无意义地笑了:“你还真是不择手段。你觉得这样就能让我原谅你?我他妈要你的命有什么用?!”

  “贱人!”付纯抢着上来要抱住江浩然不让他走,被他一把推开,后脑勺狠狠地撞到了桌角上。

  “别走……我真的爱你,别走好吗?求你……”付纯四肢着地匍匐到江浩然的脚边,满脸是泪地说。

  “贱货。”江浩然换了个字眼,借以发泄心头的愤懑和伤痛,他动了动脚,最终没舍得踹到付纯那张他曾经爱过的脸上,俯下身抓着付纯的头发使劲地把他甩开,在江浩然的耳边紧接着响起了重物落地的声音,方文恐惧的叫声,以及付纯的痛哭声,似乎是在忏悔,更像是崩溃了。

  可这一切声音都落空了,激荡不出来一丝一毫的波澜,江浩然的心像是破了口大洞,血潺潺地流光。他几乎无知觉地走出了那座小院,只留下一个受了伤的,却无比孤绝的背影,他想这就结束了,没想到他江浩然也有被人耍得这么惨的一天。

第22章

  病房里静静的,江浩然醒来时他妈在给他榨橙子汁,榨汁机发出巨大的噪音,这要换成平时他非发火儿不可,可今天不一样,他睁开眼后很迅速地又闭上了,嗓子很干涸,被暖气烘得直冒烟,一向注意修剪的下巴如今胡子拉碴,连头发也被枕头压得乱七八糟,外表是没办法见人了,内心的狼狈也真的顾不上遮掩。

  生活很奇怪,往往会发生让自己意想不到的事情,就在江浩然自以为已经不能更受伤的时候,他妈的,医生说你的肾结石已经达到了8mm,肾绞痛是极其恐怖的,你考虑考虑是不是做碎石手术。江浩然参照了一下,8mm,也就是和一个斯诺克球杆的皮头差不多,这么大玩意儿在他肾脏里安然无恙地呆了这么久他毫无所觉,可一痛却差点儿要了他的命。做,必须做,要做就做个干净。

  “江浩然,你起来喝点橙汁吧。你是肾痛,又不是胃。”

  他妈妈说。

  没神经的女人平常挺可爱的,可江浩然显然不大在状态,背着身把窗外的大片阳光全都搁置在了自己看不见的地方。这几天,他一闭眼就是那天他走进小院儿的情景,那些细节像橙子被榨汁机榨过,被挤压成了肉眼难以捕捉却也排除不掉的碎片,仍旧锋利的边缘割裂了他。噩梦一而再再而三地反复地出现,那种感觉就好像不是他不能忘,而是他不想忘一般。自杀式的回忆在使他清醒的同时也使他更加痛苦难耐,也许喝酒会让他好很多,可他选择了清醒,即便浑身打冷颤也非得咬紧牙关。背叛血淋淋的,又仿佛烧红了的烙铁强行摁压在他的胸口,他听见自己皮肉被烫坏,伴随着付纯在方文身下- yín -荡的呼喊,那折痛了他的心,几乎也把他一向引以为傲的自信给摧毁了。

  “我不渴。”江浩然说。

  “你怎么这么娇气,江浩然,医生已经给你吃了止痛药了,你现在又不痛。”

  他老妈的怒吼在四面墙之间来回地碰撞,江浩然干脆睁开眼,阳光一下子照进了现实,他懵了一秒,随即感到自己像是变了一个人,可又体会不出来具体变化的部分究竟在哪儿,只能说他知道自己变了,这种感觉很复杂,说不清是主动还是被动的。

  第一次碎石手术没碎出什么鸟来,下个星期还有第二次,这几天陆续有同学和老师前来看望他,给他送上了贴心的健康卡,还有这段时间的课堂笔记。午饭后,他妈妈通常一边嗑瓜子儿,一边坐在床边翻看那些笔记本,有一句没一句地念给他听,夹杂着嗑瓜子儿的咯嘣声,有时候连题目还没念完,他已经报出正确的答案,这可把他老妈给吓得不轻,他自己也很意外,在如此多灾多难之际,他的脑子反倒更清醒了,圆周率背到100位完全没问题。

  付纯一直没来看过他,江浩然诚然不在乎这个人来不来,可付纯总得把他亲戚家的钥匙还过来吧,一码归一码,难道付纯还打算留着那串钥匙?当做失恋的纪念品?偶尔去度假?

  还有一个人,蔡鹏飞也自始至终没有出现过,他们一度玩得很不错,可随着文理分班两人生分了。江浩然试图说服自己,他也不在乎,朋友嘛,多得躲都躲不掉,可事实就是他在乎,很在乎。他想蔡鹏飞是他为数不多的对他知根知底的朋友,他俩是知己,尽管蔡鹏飞一定不认同这种说法,可他认定了菜包的内心也和他一样是讲情义的。眼下,他迫切想见一见蔡鹏飞,希望他把自己骂一顿,往死里骂一顿,这是任何人都无法代劳的工作,只有蔡鹏飞才能把骂他这件事做到绝,不给他留一分薄面。他觉得自己现在最需要的莫过于撕开所有的伪装,不想摆架子,也不想表现得强势,在自己亲近、熟悉的人面前,他想要坦诚。

  晚上八点他收到一条短信,以为是蔡鹏飞,结果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你在医院吗?”

  “菜包?”

  那边马上回复了:“我是阮悠游。你没事吧?我听说你要做手术?”

  江浩然把手机搁在床头柜上,他妈回家歇着了,眼下就他自己待在病房。一如往常那样,住院部楼下有病人在走动,在咳嗽,楼道里响起了护士们轻缓的交谈声,还有病床被拉来拉去的车轮的滚动声,像是粉笔擦过了黑板那般尖锐得刺耳。医院的夜晚总是既安全又不安全,空气中似是有不安的味道,又像是医护人员们在疑神疑鬼。江浩然打开了电视,本地电视台在放铁齿铜牙纪晓岚,他看了半集,手机铃声响的时候正赶上广告,他差点儿忽略了,电视上,老头老太齐声唱:今年过节送什么,送礼还送脑白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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