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你感觉到什么了。”
“什么都,都没感觉到。”我结结巴巴地说。指关节感受到心脏砰砰砰跳得超级猛烈,“哎呀,做什么……”
这时阳伞从我手中掉了下去。我惊叫一声,看着它以一种乱七八糟的姿势往下坠,一会儿伞柄朝上,一会儿伞面朝上,最后落到绿色的车库蓬上,发出乒的一声。几个坐在那儿乘凉的老太婆被吓一大跳,纷纷抬头朝上望。我和她们大眼瞪小眼,不知道怎么办好。
“什么都没感受到呀。”合羽的圆眼睛里闪动着几点失望的晶光。我拉着她站起来往后退,下面传来老太婆们大惊小怪的声音。
“有人坐在楼顶上!”
“我还当人掉下来了!”
“耶……”
合羽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她好像有点生气,甩开我的手往后走去,我急忙跟上去,却被她一句话定在原地。
“不要跟着我,回去。”
“合羽,你怎么了呀。”我对着她的背影喊,“合羽!”
她不理我,径自走到拐角处消失了。我只好不乐地爬回小高层里,坐电梯降到一楼。走出单元楼,看见刚才那几个老太婆还坐在那儿拉家常。我望了望雨蓬上的阳伞,自认倒霉,顶着酷日跑回家中。
我与林合羽是在一个红云满天的傍晚认识的——就是两天前的傍晚。我跑到小高层楼顶上去看落日,发现有一个女孩坐在那儿哼歌。我经常来这儿,每次都是一个人,从来没见过她。
于是我在她身边坐下,跟她打了个招呼。“你好啊。”
“你好。”她对我点了点头,继续哼着奇怪的调子。
“你也是来看落日的吗?”我指着空中的太阳问她,“以前没见过你。”
“没见过吗?”她轻声反问道。
“对啊。”
我们并肩看大火球从视线里消失,在这几分钟内生出了一种默契。日落之后,我看见她站起来跳了两下。在高楼顶边缘做这种动作是很危险的,我连忙拉她后退了两步。
“做什么呢你,不怕掉下去啊。”
“会掉下去吗。”她含糊地说,“啊,真的会掉下去吗。”
老实说这个女孩是有点怪异的。她那细而短的腿和圆得像球一样的眼睛,她那似是而非的话语,都不太对劲。我调动想象力,对她说,“你长得像外星人,哈哈。你家住在这个小区里吗?”
“我家住在那儿。”她抬起头望向天空,手指天幕上的星星。我忍不住笑出来,“呦,这么说真是外星人啊。你的飞碟呢。”
话音刚落她肩膀抖了下,瞪大眼睛看我。我被她看得不好意思,挠挠头说别介意,开个玩笑。
“交个朋友吧。以前没人陪我看落日的。明天你还来吗。”
她说她叫林合羽,“明天你来吗?你来,我就在这儿等你。”
一整个暑假就是这么消磨掉的:我看电影,打游戏,以及每天去小高层楼顶上看落日。林合羽没有再拿我的手放在她胸上,我却无法不回忆起那个瞬间。感觉太好了。
“合羽,我明天要回校了。”我看着太阳的最后一点边沉下去后对她说,“唉,真不想回去再和那堆人混,无聊。校园里没有这么美的落日。”
“明天走吗?”合羽问我。我点点头,“你……有没有什么话要和我说。”
我预感这个怪异的女孩今天将会告诉我一些事,我很期待。无数星星在我们头顶上发着黯淡的光,此时天还没黑,红色和灰色的云霞一道道横在那儿。
“有。”
合羽流露出依依惜别的神情,眼睛慢慢变红了。她抬起手按在我的左胸上,尖锐的四个指甲慢慢嵌进我的身体。一种不可思议的剧痛从胸口炸裂般蔓延开来。等她把手伸出来时,握着一只红色的东西。不过说手不太恰当,那是她的爪子。
她炫耀似的把我的心脏举到我眼前,阵阵血腥味熏得我头晕眼花。我还没死呢,虽然没了心,可我还有大脑。大脑飞快运转起来,把一切前因后果联系在一起,将真相向我和盘托出。此时此刻这其实不重要了,然而我还是在想,在回忆。没了心脏供血供氧的大脑真是好样的……
两个月前我从天津回来,回家吃的第一顿晚饭里包括一道清蒸鸽子。这鸽子不是从菜场里买来的,是捡来的。据我爸的叙述,他在阳台上看书,听见窗外雨蓬上发出声音,好像什么东西砸下来了,探头一看是只身上有血迹的鸽子。
“有脚环,还是信鸽呢。”
“看样子活不长了,杀掉吃吧。”
席间讲起当时的情景,我妈说太可怜了,“这鸽子大概是被老鹰抓伤了吧。”我爸往我碗里放了只鸽腿,被我扔回去了。“不爱吃。”
“那把心吃了。”
我妈体贴地把一颗肉褐色的东西放进我碗里。唉,就是这颗东西害的我。
“你真的感觉不到吗?”
林合羽再一次抓着我的按在她胸膛上。我吃力地点点头。
“感觉到了吧,这里已经没有东西在跳了。”
我们一起黯然失色。从胸腔里滴出来的血在地上聚成一个红色的小泊,倒映出晚霞。倒地前我想,X的,自作多情总是遗恨。何谓心有所属,何谓以我心换你心啊。
(完)
第20章 心理咨询师的耳钉
小刘把那个女孩带了进来,我起身朝她点点头。女孩的母亲坐在外面会客室里朝我这边看。神情有些紧张。这样的情况我见过不少。说起来,只是普通的一次心理咨询——现在还有一些人觉得因为精神问题而向专业人员求助是件难以启齿的事,其实不然。在遇到了心理问题时做一个咨询是种科学,明智的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