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毒 作者:初禾(一)【完结】(87)

2019-03-22  作者|标签:初禾

  花崇朝柳至秦摇了摇头,让同事带刘忠贵去休息。

  “很明显,他想保护凶手。”派出所外的院子里种了棵树,枝繁叶茂,周围还有一圈花坛,柳至秦跟花崇借火,手指夹着烟,“但他j.īng_神很不正常。”

  “他知道凶手干了什么,也看到了凶手留在平台上的脚印和抛掷在院墙外的推车。他想帮凶手掩饰。当无法掩饰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将凶手的罪行揽在自己身上。”花崇眼色一深,“他这么做,只有一种可能。”

  “凶手是他的儿子。”柳至秦道:“只有父母对孩子的爱,才会深到……”

  愚昧的地步。

  花崇从花坛边站起来,“走,去查一查他儿子的情况。”

  出人意料的是,刘忠贵的儿子刘少友,早在二十一年前就已经去世。

  “去世了?”花崇略微一惊,柳至秦也有些诧异。

  “是的。少友走的时候才26岁。”强鸣是洛大后勤部的负责人之一,五十来岁,说起刘家父子,便止不住地摇头,“老刘可怜啊,老婆早逝,一个人既当爹又当妈,好不容易把少友拉扯大,哪想在我这么个年纪时,失去了唯一的儿子。”

  刘少友死于一场兵工厂安全事故。

  二十多年前,能进兵工厂工作,对普通家庭来说是一件非常值得骄傲的事。刘少友从技校毕业后,刘忠贵费了不少力气,来回托关系,才将他塞进函省一家曾经极富盛名的兵工厂。

  在那里,刘少友当了八年“火工”。

  在兵工厂工作有一定的危险x_ing,尤其是火工。全国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发生几起安全事故。但在那个年代,人们安全意识薄弱,信息也相对闭塞,绝大多数人只知道当火工工资高,也光荣,很少想到生命得不到保障。

  事故发生的时候,刘少友不在核心地带,没有立即丧命。

  但活着,不比死去轻松。

  他全身烧伤面积高达96%,多个器官衰竭,在兵工厂自己的医院里挣扎了半个月,最终没能挺过来。

  刘忠贵是老实巴j_iao的农村人,被兵工厂的领导们耍得团团转,不知道好端端的儿子为什么说没就没了,最后还是洛大校方出面,才为他讨到了一千块抚恤金。

  在当年,一千块不是小数目。

  但一条鲜活的命,绝不止一千块。

  没了儿子,生活也没了盼头,刘忠贵时常在工作上出错,有时忘了按时锁宿舍的门,有时误将学生当做儿子,被投诉了几回。

  校方可怜他,让他继续留在学校当宿管,并通过学生会,将他的遭遇告知当时的学生。

  闻者无不神伤,更有学法律的学生想要为他讨回公道。

  但一个失去全部希望的农村老人和几名羽翼未丰的穷学生,哪里斗得过势力盘根错节的兵工厂。

  这事后来不了了之。当知情的学生都毕了业,便没有人再提及。

  时间也许扶平了伤口,刘忠贵很少再犯错,渐渐地,新来的学生不再知道他背负的伤害,只有后勤部的同事还记得。

  强鸣比刘少友大几岁,刚被分配到洛大时,经常受刘忠贵照顾,空闲时还与刘少友打过几场篮球。

  刘少友去世后,正是他在后勤部牵头,强烈要求校方出面与兵工厂j_iao涉。这些年下来,也是他明里暗里帮扶着刘忠贵。

  上了年纪后,刘忠贵j.īng_神出了些问题。平时看上去与正常人没有两样,但偶尔忘记儿子早已不在的事。

  他还琢磨着给儿子讨个老婆,不清醒时逢人便说——我儿子生得可俊了,个儿高高的,又有出息又孝顺,还在兵工厂工作呐,一个月工资有600多块!

  “老刘在农村的老家已经没人了,我们不能让他老无所依,就在新北区给他分了套房,他平时住在那边,帮忙管理一下小区。”强鸣说:“他犯糊涂,成了嫌疑人的帮凶,的确有错,但请你们别太为难他。他……他可能是将嫌疑人看成少友了。”

  派出所,刘忠贵坐在角落,浑浊的眼中已然有了泪。

  二十一年前的档案证明,他的独子刘少友,的确早已离世,个中细节与强鸣所言几无差别。

  花崇靠在走廊的墙上,手上夹着一根未点燃的烟。

  对刑警来说,查一个案子却撞上另一桩毫无关联的悲剧是常态。生活在这个世界上,万事万物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一件祸事说不定会牵连出一件喜事,一件喜事时常钩沉出一件惨剧。

  但见得再多,还是会唏嘘动容。

  刘忠贵已经在医生的安抚和药物作用下清醒过来,他睁着哀伤的眼望着柳至秦,干裂的唇张开,半天没说出话。

  “老人家。”柳至秦蹲在他面前,想说“我们会为你讨回公道”,又开不了口。

  兵工厂早已倒闭,当初警方未能追责,如今就更是没有办法。

  片刻,刘忠贵摇了摇头,眼中唯一的光也淡了去,哑声道:“我认错人了,我帮了凶手,对不起。”

  刘忠贵断断续续讲完9号晚上发生的事。

  和卢庆一样,他也看到了凶手从平台离开的背影。老眼昏花,隔得又太远,他以为那是他的儿子。在卢庆惊慌跑向3单元后,他才追上去,但茫茫夜色里,只有一辆被丢弃的推车。

  r.ì思夜想,他开始频繁地梦到刘少友。后来听说洛大校园里出了命案,当晚他便梦到儿子对他说:爸爸,我回来了,我死得太惨,那些伤害我的人却没有得到惩罚,您也老无所依,我来报复那些恶人的孩子。

  梦醒,他的神智愈发不清,一会儿明白儿子已经离世,一会儿以为儿子还在,害怕儿子当真杀了人,不敢让旁人知道儿子回来了这件事。

  于是,他想到抹去儿子留在平台上的足迹,并将推车藏起来,却不知道指纹一样会留下痕迹。

  “不过我们起码有一点收获。”花崇说:“刘忠贵会看错,说明凶手的背影与刘少友很像。刘少友1米86,符合我们最初的侧写。”


加入书架    阅读记录

 87/116   首页 上一页 下一页 尾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