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是真的不知道要说什么。”时夏的声音变得更加干巴巴。
“我叫归子佩,很高兴认识你。”她的声音因为刻意的压低而显得有些颤颤的,像甜牛奶。
时夏从梦中醒来,她点开手机看了眼时间,还不到凌晨三点。那句“很高兴认识你”还留在她耳边,诅咒一样,将她从睡意中抽离,时夏索- xing -起身烧了点热水,她在深夜孤零零的灯光里,瞪着那个热水壶的提示灯出神。
这是她十三年来第一次梦见归子佩。
她不懂,如果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那么为什么在她最怨恨的时候悄无声息,在她最卑微而仅求一梦来慰藉的时候默然无语,却在现在,在一场几乎毫无意义的重逢之后,荒谬地侵入她的睡眠?时夏承认她从没有忘记过归子佩,但是爱情,她苦笑一声,爱情已经在漫长时间的发酵下变了质,她现在所求的,不过一个结果。
“抱歉,我迟到了。”时夏到咖啡店的时候,归子佩已经点好了咖啡。已经大年三十了,但是店里居然算不上冷清,临窗的位置就坐了好几对情侣。
“没有,是我来早了。”归子佩挽了下头发,说,“给你点的美式。”
“谢谢。”时夏拨弄了一下咖啡杯,这是她以前的口味,但成为医生的这几年间,不规律的作息已经将她的胃折磨得无比刁钻,她现在已经完全不喝咖啡了。不过这也没必要说出来。
“我……”归子佩欲言又止,好像不知道从何说起,“我听说你是医生,你在哪个科?工作会不会很累?”
“神经外科。其实也还好,不过比起门诊我还是更喜欢做手术。”
归子佩笑了:“你还是一样不习惯和人打交道啊。”
时夏没说话,算是默认了:“你呢?”
“我?”归子佩像是很惊讶她居然会问起自己,她其实已经做好了尽力找话题的准备。
“你出国读了什么,现在做什么工作,之类的。”
“我在哥大修了新闻,之后和几个朋友创业,当了公司的发言人。”对于自己的事情归子佩倒是三言两语地带过了,不过说到最后她倒是笑了,“这样看来,我做的倒都是些和别人打交道的事情。”
“很厉害。”时夏称赞了一句。话题好像就这么断了,气氛变得有点冷。
“你要不要吃点东西?”归子佩把菜单朝她推过去,时夏确实觉得有点饿了,说了一声谢谢之后就翻看起来。
“我还记得当年咱们偷偷拿外公的陈皮熬汤,结果被骂了一顿。”归子佩刻意把语调放轻松了些,想要化解一下刚刚的尴尬,“对了,外公的身体怎样?”
适得其反。
时夏翻着菜单的手顿了一下,她不想显得自己太可怜,只是平静地说:“他在我大一寒假的时候已经去世了。”
“对不起,我,我不知道。”这时候归子佩的脸上终于显现出某种令时夏感到熟悉的无措来,她几乎要开始可怜她了,于是时夏开口解了围:“其实也还好,外公年纪大了,不过是顺其自然。”
然后时夏冲站在收银台后边的小姑娘招了招手,说:“麻烦一下,我要点单。”
“那你现在住在哪儿?”等服务员一走开,归子佩就问道,显得有些急迫。
“酒店,就是学校附近的那家。”
“我可以去找你吗?”
时夏看了她一眼,说:“可以。”然后她想了想,补充说,“不过我初六就回B市了。”
归子佩很理解地点了点头:“毕竟是医生。”
“你之后还回美国吗?”时夏说。
“不了,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她叹了一口气,泄露出一点疲惫来,“去过太多地方了,最后还是觉得国内好。”
“现在确实越来越方便,窝在家里就会很舒服。”时夏点了点头。
“不会想出去走走吗?”
“没什么想去的地方。”
归子佩抿了抿嘴,说:“我前年去了威尼斯,我记得你之前说过很喜欢叹息桥。”
“我现在也很喜欢。”时夏用一种极清淡的目光望过去,“但我并不会想要坐着船从它下面经过。”
“为什么?”归子佩的眼神变得尖锐起来。
“您的芒果慕斯,请慢用。”剑拔弩张的气氛被服务生戳破了,时夏移开眼睛,客气地笑了笑,低头一看却发现碟子边上还躺着一个圆滚滚的大福。
“我好像没有点这个。”时夏有点迟疑地说。
那个女孩儿的眼睛弯弯的,说:“这是送您的,因为您长得太好看啦!”
时夏哑然失笑,但还是说了“谢谢”。
“不客气。”女孩儿离开的时候步履轻快,活像遇见了什么天大的好事。
时夏叉下一块慕斯放进嘴里,很好吃,但她所能做的不过是继续默默地吃下一口,而不是满脸惊喜地冲着对面的人小声地喊:“这个好好吃啊!”,然后用自己的叉子送一块到她的嘴里,那样好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再好,也过去了。
之后她们谈了些其他无关痛痒的东西,旅行的见闻,工作上的乐趣或者烦恼,没有一个字提到爱情,她们都很小心翼翼。
离开的时候,归子佩仿佛不经意地问了一句:“咖啡不喜欢吗?”
时夏愣了一下,然后笑着说:“我早就不喝咖啡了。”
看吧,为什么非得说出来呢,又不是要明里暗里地指责别人多年的不告而别。
tbc.
作者有话要说:
暴风雨前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