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与俗 作者:苏津渡(20)

2019-01-17  作者|标签:苏津渡 破镜重圆 强强 悬疑推理

  开学第一天就考虑毕业和分别的他,第一次有了抓住不放手的冲动。

  他想一直和聂诚做好兄弟——他那时还以为是好兄弟。

  昨天还能轻易脱口的谢谢,现在就觉得生分。

  他静静地看着他,把他看得有点莫名也没动。

  心理素质强大如聂诚竟然主动避开视线,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

  走廊另一边传来的嘈杂声越来越近,刚刚开始接触的暧昧电波啪地一下炸直,两人都扭开头酝酿直男气息。

  两个保洁阿姨拎着墩布桶边聊边走,隔着一道门还没注意到这边的两个学生。

  “这回行了,谁打扫音乐教室肯定加钱。”

  “可不,离教学楼那么远,还那么晦气。”

  “你真说对了,音乐教室风水不好,你来得晚不知道。”

  “怎么了?”

  “十年前音乐教室就死过人,是个高三的姑娘。你说凶不凶?”

  “啊?我本地人都没听说过。”

  “那也是大冬天,正赶年关,电视台不报,谁没事嚼晦气事。”

  “靠谱吗?老孟说的?他倒是咱们里面干的时间最长的,有五年了吧。”

  “不止,得有七八年了。不过老孟那嘴跟蚌似的,问不出话。我是从之前管一楼的魏姐那听的。”

  “哦哦,魏姐去年不干了吧,这干得好好的怎么走了?”

  “人家回家带孙女,她再有两个月也退休了。”

  “唉咱什么时候能熬到退呀?”

  “也快,你看这十年不就一眨眼的功夫吗?”

  

第18章 chapter 18

  两位保洁阿姨推开门,安静地从两人面前走过。

  然而此时的沉默已经无济于事,他们听到了这段八卦中最不该在学生中传播的部分。

  十年前,学校死了一个高三女学生,就在音乐教室。

  姜准和聂诚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图书馆。”

  网络尚未普及的年代交换信息极为不便,更何况是十年前的事。

  像涉及未成年人、高三、学校,这种自带热点的事件就算电视台压下来,报纸也不会放过这样的大新闻。

  市图书馆有当地报纸的合订资料,有大概时间很容易找到。

  没等他们放学后去翻资料,下午第二节课刚上还没十分钟,高二七班就炸了锅。

  曾天宇的父母来了。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他家不例外。

  曾天宇小升初时父母离异,前脚办完离婚手续,后脚小三就上位了。

  后妈二十七,只比他大十一岁,自己都还没长大。她怕疼,一直不想要孩子。他跟后妈关系不好,窝里反的脾气谁也拦不住,他爸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在两人之间受夹板气。

  斗了三年,曾天宇长大了,后妈也学乖了,不再跟他争锋相对,怂恿他爸开拓外地生意,然后她跟着全国各地跑,把他自己留在家里。

  眼不见心不烦,他爸终于从左右为难中解脱出来,越来越热衷于出差,有时隔三五天才给他打个电话。

  ——“男孩大了就要独立,你看人家美国的教育,十八岁以后赶出家门,和父母明算账。”后妈不止一次在他爸耳边吹风。

  没想到这次的分别成了永别。

  下午现场清理完了,他爸妈还不知道遗体已经运走,出了火车站直奔学校。

  他爸沉着脸,嘴唇一直抖,后妈倒是哭了个惊天动地。

  他爸执意要看现场,后妈不想跟去,拉着他让他别冲动。

  这一层有五个班,其它四个都关紧了门,却依旧挡不住外面的鬼哭狼嚎,七班更是连课都上不下去了。

  姜准望着身旁的空座位,想起跟曾天宇说过的第一句话竟然是“滚”,心里发堵。

  他再讨厌一个人,也永远不想看到这样的场面。

  周老师和江老师从办公室赶来,两两一照面俱是震惊难言,只有曾父哽咽道:“老师,小宇他……”

  他身边的年轻妻子蓦然睁大眼,指着周老师破口大骂:“贱人!怎么是你,你又来破坏我的生活是不是!”说完上前一步,张开手就想挠周媛一脸血。

  江新阳眼疾手快拦住了她,喊道:“马珍珍,你冷静一点!”

  马珍珍调转矛头,精美的彩甲直戳到江新阳鼻尖:“江狗阳,老娘的事你少管!当年你不是逃了吗?那就给我滚得远远的,别给我机会把你送进局子!”

  可怜曾父两鬓斑白脸上挂着泪,半张着嘴看娇妻和两位老师称名道姓,熟悉得像历经了三世情劫。

  这学期统共只开了一回家长会,马珍珍一看就不是这么大孩子的妈,她不想受人指指点点,家长会都是曾父推了会议来开的。所以她才知道曾天宇的老师竟然是她的高中同学。

  七班的门开着,全班都听着了这段现场直播,前排的同学甚至能看到他们江老师面上的难堪。

  校长、主任和民警闻讯而来,带着曾天宇的父母去一楼的空教室。

  地理老师关上门继续上课,每次抬头扫到最后一排都不由得叹气,没讲几句就让他们自习。

  没人有心情自习,亲眼目睹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人间悲剧,他们反倒安静下来,不再叽叽喳喳地议论,十几岁的面孔染上了悲痛。

  姜准握着笔的姿势一直没变,聂诚频频回头看他,目光中殷切的希望鼓励着他去主动说明情况。

  第一次举棋不定,姜准真想算算自打上了高中以来已经有多少个第一次了。

  第二节快下课,薛冰来班里找他,请他去106聊聊。

  姜准心里反而平静了,稍微有点后悔自己没有先迈出这一步。

  他从聂诚座位走过时,聂诚仰头望着他,澄澈的眼神里映着担心。

  姜准有一瞬间走神,心想他真如名字一般干净赤诚,美好得让人惭愧。

  心中些许的紧张和慌乱得到了平复,他做出放心的表情,跟着薛冰离开教室。

  到了106,不等发问就将他隐瞒的事情全盘托出,说到曾天宇的一系列动作时,他用撕扯这个词做了替换,详细描述了他们当时的位置和曾天宇拽着聂诚衣领的另一只手。

  民警追了问关于其他同学的事,姜准想起周五第一次离开音乐教室时遇到过胡小菲,她说是怕聂诚出事才跟来。第一次他没提这点纯属因为忘了,民警这时问他就如实说了。

  针对未成年人的询问很温和,薛冰对他上次隐瞒真相提出了批评,教育他任何微小的细节都可能影响案情的判断,这些细节是否有价值要交给他们来判断,而不是自作主张地筛选,同时也对他初次面对这种大事的紧张心态表示理解。

  姜准道了歉,按照聂诚说的,又简单地提了提蒋芳芳的话,薛冰表示他们已经得到了类似的证言,但是依旧欢迎随时反映情况。

  姜准想想,还是没有提中午从保洁阿姨那听到的话。

  下课铃打过,外面的楼道很乱,姜准出了106,看到聂诚坐在斜对面的楼梯上等他。

  “脏不脏?”姜准伸手把他拉起来。

  聂诚毫不在意地拍拍裤子,问:“说实话的感觉如何?”

  “如释重负。”姜准笑了起来。

  聂诚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谢谢。”

  “谢我什么?”

  “我知道你为了怕我难堪才隐瞒的。”

  “也是为了不卷进去。”姜准没有否认。

  聂诚没有再道谢,他向来话不多,也许像姜准一样觉得谢谢显得生分。

  短短几天,他们之间的关系拉近了很多。

  在“救脸恩人”或者更早为胡小菲“拔创”时,他们都没想过能和对方培养出默契。

  一个学期的事好像都浓缩在了这几天,姜准忍不住感叹起时间的微妙。

  很多事看似与时间相关,细说起来时间又仿佛是装饰。

  平平淡淡做了十年的邻居,不如共同经历某件事成了一天的朋友;在社团里勤勤恳恳三年,不如入社新人一亮相的夺目。类似的事情数不胜数。

  虽说没有时间的耕耘,品不出深度、见不到广度,但最后的落脚点还是在深度和广度。

  他们前四个月都相安无事,就从周五那天起,姜准去了聂诚家,穿着他的睡衣和他躺在床上开茶话会。聂诚聊了父辈祖辈的事,姜准分享了心中最深的旧伤。他帮他清洗伤口换药包扎,他照顾他退烧喝水不眠不休。

  一切连接都是与具体的事情相关,短暂的时光也会被精彩延长。

  曾天宇案经过了一天的慌乱,第二天学校就恢复了正常秩序。大部分民警已经回到警局着手侦查,学校里只留了一个人负责联络,以及协助校长主任安抚家长。

  涉及到未成年人,媒体被敲打后也不敢大肆报道,只占了报纸的一角以及都市新闻中的两分钟。昨晚姜准爸爸回家也问了,姜准简单说了,他嘱咐了几句,让他不要对学业压力太大。

  周六是元旦,元旦过后一月下旬就是春节,期末考试迫在眉睫。

  再大的事都免不了考完试要开家长会,到时自己考出的成绩哭着也要拿给家长看。在老师们一再强调下,学生们渐渐收心,高一的走廊里又恢复了宁静。

  校弦乐队的训练停了,本来为了元旦准备的节目也放弃了,联欢会变成了追悼会,大家都打不起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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