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园春梦(浮生似梦) by:萨赖河畔【完结】(23)

2019-01-18  作者|标签:萨赖河畔

角的姿度。

「胡说,胡说!师傅当年对我说烟生在外头病重,无亲无故,若不找回来医治恐怕不能久活,我才因此告诉师父行踪。可三日

后他再回来却没把你带回……师傅说你不肯回来,他只得将你送回家,再送了些银两给你父亲让你治病,这才安心回来……我

这才安心在班里唱戏,盼有朝一日再与你重逢……不是你说的那样,师傅哪里有那么坏?我哪里有这么坏!」

他嘴里争辩着,可心里头全信了。他虽是被师傅蒙骗,但终还是害了烟生,害他七年为奴,遭尽暴行,害他体肤尽摧,贞名尽

毁,害他猪狗不如,生死两难……

他是个十足的禽兽,罪恶滔天,罪不可赦!

而烟生听了虹这一番辩白,陡似被人抽去脊脉,形同瘫废。

「你胡扯……胡扯!我不信你!你以为安上一个“年幼无知”的借口就能把所有的罪都推脱得干干净净么?!师傅亲口告诉我

,是你为了博他欢心,出卖我的!」

背叛若与误会同谋,施害与受害,谁主清白。

「不信你去问师傅,他可作证,他作证!」

「师傅?师傅在哪儿?」

「啊……他死了,死了!」

呵,命运啊,你的名字是无常。

第二十五章:地府冥判

「呵,死了?怎死的?」

「五年前病死的。」

烟生笑得狠绝,道,「这是报应吧。这会他那副黑心黑肠子怕是早已烂死在泥堆里了,你倒机灵,只管把这屎盆子往死人头上

一扣,神鬼不觉的事儿。啧啧,这出戏唱得妙哉!」

他一心治虹的死罪,不辨皂白与青红。只怕旧案重翻,大白了真相,他七年忍辱偷生的等待与四年处心积虑的报复皆成了荒唐

的阴谋,与禽兽无异的是他。

错便错了吧,一同下去地狱,都为阴司罪囚,判爷哪里有闲时去断阳世的冤案。

「不,不,不……」

他有口难辩,见着烟生眼里的决绝,好似瞎眼的判官,一心叫他死,他还能说什么。

「是……是,是!是我告诉师傅你的行踪,是我存心害的你,是我罪该万死,都是我……」

他哭着扯起身上的衣物。

「禽兽不如的东西!谁披你一身的锦绣,容你狗模人样,谁给你半世的荣华,许你贱命高格……谁叫你在人前献尽媚态,人后

奉尽操节。人尽可辱的婊子!扒了吧!扒了这身衣服,扒了这层皮,扒了血肉,扒了心脏,看还能剩下些什么渣碎!」

他扒尽了自己的衣裳,仍觉得不过瘾,再往血肉里一层层扒。

「都还了吧!拿你的身体换来的用我的命来偿还吧!」

他扯着自己的皮肉,却也撕着烟生的心肺。

「够了!」

烟生伸手去拦阻,虹却推开他的手,一头扎进那群恶鬼堆里。

「你们尽管糟蹋,往死里糟蹋!反正是一把贱骨头,父兄的身子都受住了,还受不住你们的么?」

恶鬼们狂欢,将他高高架起。那遗清生锈的戈矛刺穿这民国战俘的胸膛,十七年亡朝的屈怨终得以告慰。

「啊!——」

虹嘶哑的哭声穿破他的耳膜,是惨绝的丧音,任他的狗肺狼心也难逃愧耻。

牧烟生怎么了?怎么了!儿时你不舍得他啼哭一声,唱不好戏,师傅抽他,你毅然护在他身上,死活不肯放开,今日怎么就肯

让这群厉鬼将他这般凌辱呢?

虹哪里会有这么坏?这四年了,多少次他不要命地护下你,一身伤痕换得你毫发未损,多少次他明知是毒,却饮醇自醉,肝肠

寸断只为赎一个不实的冤名。

你错冤他了啊!你是叫魔鬼吞了良知,任仇恨颠倒了是非,谬判了黑白么?

烟生听着那哭声,身子似被锯割的树木,颤抖得剧烈。

良知陡然被唤醒,他拿起烛台,疯了似的往那些恶鬼身上一个个刺去。顿时间,尸首横飞,血肉四溅,这人间的地府成了真的

炼狱。

虹在耳边唤他,他听不见,只似脱了缰的野马,一心朝着悬崖奔去。

「烟生!……师哥!——」

「吉儿,别怕,师哥护着你,谁欺负你师哥替你报仇,别怕——」

此时,地府探进一道光来,是阳间的通途,阎王爷嫌憎他们的污秽,借好善之名,丢回人世去了。

五爷和文公子带了家丁,巡捕房等大堆人马,风风火火地来寻他的儿子了。

「虹!吉儿!」

五爷和文公子争着上前扶住他,虹只感觉眼前一片腥红,那些辫子纷飞在血肉里,辫成个迂腐的结,往他的脖子上一套,断了

气儿。

他在重明怀里昏死过去。

而行凶者手中的凶器也赫然落地,他回身望着这帮前来降他的凶神恶煞的活人,只是痴痴地笑。

烟生被抓去了巡捕房,一番苛碎的问审后,他精疲力乏,坐着昏昏地睡去。

梦中魂灵往地府里游去。他在阳世和阎界的路口看到一长对人,皆是褴衫蓬发,被一根锁链前后串着,似赶去屠宰的牛马,赴

死的绝望。

烟生在看身上的行头,同他们是一样的。

他倒不觉得吃惊,想来也是做了鬼魂,下来了地狱。

忖思间有钩子扎进他的背里,心脏被整个儿掳去。

「快些走!别掉队了!」后头有人厉声喝道。

他偷偷往后看去一眼,是个黑面的男子,带着尖顶的高帽子,穿着滑稽的黑袍子,手上一把大铁钩上还挂着他的心脏,噗通噗

通跳了两下,就死了。

虹好像也活生生地从他体内被分离了,垂死在无常的魂钩上,他望着,抽搐着,却没来的心脏让他疼了。

烟生跟上队,走得缓慢。脚下那条黄泉路比这二十一年的阳间路不知还漫长几倍,前无尽头,后无退路。

前边是奈何桥,每一位过桥的人都需喝下一碗孟婆汤,方可忘却前情旧恨,专心地往下一世劫数里栽去。

烟生越走越倦,起初用脚走,脚磨烂了就得用手撑着走。实在走不动了,一头栽倒在地上,才有一碗解渴的汤递到他面前。

他是太渴了,接过汤便想往肚子里一通胡灌,但陡然念起在阳世奄奄一息的虹,手中的汤又剧烈得晃漾起来。

「快些喝了吧,忘了前世,下世才可宽心为人。」孟婆道。

要忘记他谈何容易,但要记着他又何堪瞑目。

他端起汤,欲一饮而尽。天外传来判官诏令:「小鬼牧烟生未有审刑,且慢投胎,速来听审。」


加入书架    阅读记录

 23/71   首页 上一页 下一页 尾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