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个人,连心都是比泥还脏。
谈不上是什么滋味,也不懂她有什么苦衷,要走到这陷姐姐于不义的地步。
晴儿只一心想要藉众人之口,好赶走那极有可能夺去小少爷青睐之人,不料遭心上人如此对待,一副要哭不哭的神色。
但转念一想,小少爷十九年来,守身如玉,清清白白,从未与旁的姑娘有过别的纠葛,不解风情亦是常理,故言:“小少爷、小少爷……奴家并非有意!”
“怪只怪奴家嘴拙,辞不达意,但掌柜与丁香姑娘之间的关系……实在、实在是难以言喻……您若不信,尽管问问他们!”
戏台还没搭好,她已戏瘾大发,自顾自地唱起戏来了,大抵是嫌他不够配合,表情淡漠,还哽咽起来,指向在场众人,一副为了文宛梦而忧心忡忡的模样。
小少爷冰冷视线扫视过来,如同附骨之蛆,旁人哪敢多话,连忙摇头示意对此事一无所知。
这群恶奴!厨娘们的反应气得她肝疼,只好在心中咬牙切齿,没了旁人作证,又生怕文弄墨不信,马上换了一张脸孔,装起可怜来。
“难得掌柜为人仁厚,奴家不忍心看她走上歧途,小少爷,你该多当心吶……”
“两个姑娘,能走上什么歧途?休要再胡言乱语。”
“新帝登基,而今天下局势动荡不安,时有磨镜之风盛行,奴家担心──”
见她毫无悔改之意,还继续出言污蔑姐姐清白,文弄墨冷笑一声,打断了她惺惺作态的语句。
冷面少年转身拂衣而去,只留下淡淡的一句:“既是嘴拙说不清的,这副无用的嗓子,也不必留下了,你好自为之罢。茶要凉了,赶快给姐姐送去。”
“小少……小少爷!”
“告辞了。”
一句话将她彻底打入了地狱。
事与愿违,他的反应与晴儿所想截然不同,想破了脑袋她都不会明白,文家的小少爷,是个冷心冷情之人。
怎会如此?小少爷分明对她有情,否则怎会在初识时,便已细心地为她的安危而担忧,赠她防身药粉?又怎会从不阻止她到他的府邸拜访?
晴儿欲站起身去追,却连他的衣角都触不到,只好重新跌坐在地上。
赠药一事,不过是受文宛梦所托,多照顾她罢了。怎料当初无心举动,成了她冷冷寒冬中的暖炭,成了盛世之末的一场孽缘。
呵,白丁香,你既害了我,他日我必十倍奉还!
浑浑噩噩地端起茶盘,她不再看旁人神色,只麻木地往楼内走去──小少爷说,这副无用的嗓子,也不必留下了,你好自为之罢。
……
房内白雾缭绕,文宛梦沐浴完毕后,坐在梳妆台前,梳了待阁少女的发髻,又着了淡雅衣裳,怀中抱着个精致的兽首香炉,顿时整个人清爽了许多。
身旁的施羡鱼早就羞红了脸,她……她她她从来只被人伺候着沐浴,还没伺候别人沐浴的经验!
见她脸色通红,宛如煮熟了的虾子,文宛梦不禁疑惑道:“丁香,你脸色怎的这般红?”
“热、热水熏红的……”
“不打紧么?”
“没关系、没关系!掌柜不用在意,丁香、丁香没事……”
美人出浴图犹在脑海中闪现,施羡鱼竭力按捺住心头异样的朦胧情愫,慌张回应道。
娇软的小姑娘快要把脑袋缩成鸵鸟了,她又好笑又好气,张口欲言,却突然被敲门声打断。
门外响起了不疾不徐的三声敲门声。
“是谁?”
“姐姐,是我。”
“小墨今日来得正早,丁香,去开一下门,让小墨进来坐坐吧。”
说着,她便放下木梳,坐在描金木凳上静候。施羡鱼闻言,有些迟疑,毕竟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始终是不太好。
虽然他们是同胞姐弟,却难保所有人都是通情达理,须知乱世之中,恶人当道,来者大多只懂花天酒地、胡言乱语,又有几人能尽说真话,尽做善事?
只怕一般的姐弟谈心,传到外人耳中,是要成了一品楼女掌柜私会男子,说这男子身份如何神秘,面容如何俊俏,衣着如何华贵。
美娇娘与富家少,总是让人浮想联翩。
先帝在位时,已是狼烟四起、烽火连天,幸而大洪列祖列宗功德深厚,在国库中累积了不少奇珍异宝,占尽了半边天下财富。
亦是因此,安南国屡屡进犯,欲夺大洪之财,大洪方能以银作偿,一次又一次,短暂地平息战火,护得百姓一时平安。
储君遇刺,女帝登基……在动荡不安的乱世,横街小巷的流言蜚语,成了纨绔子弟们饭后茶余的笑柄,是日日惴惴然中,唯一的乐子。
为了这份乐子,众人心中生了恶,生了怖,心中藏了修罗恶鬼,驱使他们去做那道德沦丧之事。
至于为的是什么,谁知道?
施羡鱼迎上前开了门,又退至文宛梦身后,垂首不语,余光只瞥见冷面少爷似乎心情不悦,坐在文宛梦对面不发一言。
知弟者莫若姐,看得出弟弟有心事,她也不急,只暖了暖手,颇有些厌仄,便单手托腮,半个身子卧在桌面上。
鸦雀无声,寂静直到晴儿走入房中为止,茶盘与桌面碰撞所发出的清脆响声,惊起了昏昏欲睡的她。
今儿个是怎么了?一个个魂不守舍的,难道是大年将近,一品楼的鞭炮放得迟了,全都被年兽附了体,需要作法避邪?
片刻,晴儿才突然一激灵,蜡黄枯瘦的小脸上,两颗眼珠子分外无神,看着形销骨立,十分憔悴:“掌柜、小少爷,打扰了。是奴家……失手了。”
第十五章 落花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