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入此处 by 新鬼轿子(深情医师攻/失忆)【完结】(4)

2019-03-19  作者|标签:新鬼轿子(深情医师攻 失忆)


杭老庄主寿筵后,杭予归便与宣青离开山庄。两年光景,二人见过西北荒漠的孤烟落日,纵马驰骋过无际平原,又在洛阳花开正盛时策马长街,在烟花时节泛舟南下。日日缱绻,时时相伴,仅两载春秋,便已是一世最好的时光。


五月十七,二人回到鄞州。杭予归铁了心向父亲坦明彼此心意,一时间杭家掀起轩然大波。庄主大怒,任杭予归在房门外长跪两日,也丝毫不心软。
两月的时间后,一切都变了。
扬州韦家千金韦清音在这一年的七月初三出阁,彩绸花轿一路抬进碧波山庄的大门,迎亲的那位,正是大公子杭予归。
喜堂上有几人欢笑几人伤怀,隔了多年岁月,还有谁仍记得。

随后,却变数连连。
杭大公子新婚不足半月,深夜里碧波山庄的大门便被一人单一柄三尺长剑轻易挑开,一路闯到房中,来人一言不发便带走了杭予归,竟没有一个人能拦得。
山庄内一时众人慌乱,庄主终于掷下狠誓,决不允杭予归认祖归宗,随即在宗谱上除去了他的姓名。未及一年,韦清音产下一子,没几日也郁郁而终。
而宣青这边虽带着杭予归离开了碧波山庄,却不曾有过一日安生。韦清音去世后不久,二人尚不知道此事之时,便有一干人截住杭予归,围堵缠斗,为首一人招招狠厉,直取要害,连宣青也一时无法招架,竟眼睁睁看着剑刃没入杭予归的胸口,自此,再也无法唤醒。


剑刃上涂的是极少见的一种剧毒,慢说一剑穿心,纵是只深及一寸的伤口,也足以置人于死地。
青阳真人如是说。
宣青最后的一丝理智终于消失,只剩下满心慌乱。他不会忘记杭予归倒在他怀里那一刻自己的心情,几乎连心跳都已经停止,耳畔只有一片轰鸣声。唯有一点希冀寄于师父,方撑着他赶到了东云山。这一刻连师父都摇头叹息,是不是意味着,他只有追下黄泉,才能寻得令他魂萦梦牵的那个人?
杭予归在青阳真人的医治下,勉强吊住了一口微弱的气息。见宣青守候十几日,容色困损憔悴,脸上已没了血色,青阳不由叹息一声。

其实还有个不是法子的法子。
宣青目光倏然亮起。
两百年。待毒逼出后,让他在后山的寒室里沉睡两百年,凭雪蕊莲汤续命,玄冰灵气固神,时光长久,便能使他慢慢恢复。
宣青一字一字细细听明白了,心里渐渐清楚。师父可以续得起杭予归的性命,只是耗时太久,他拖不起。唯有师父的修炼之所,后山寒室,方可固予归身躯不衰。
青阳真人修道多年,寿限早已非同凡人。等不起的,是宣青自己。
然而仅仅权衡了片刻,宣青便下了决心,杭予归能醒来已是最好的结局,纵然自己等不到那一日,又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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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鬼轿子
20楼

第九章

苗疆有一处依水天存的福地,名为凤栖县。其地山川秀美,尤是女子在凤河的滋润下,生来或灵敏清美,或艳如桃李,常惹得外地男子在此处流连。
若论凤栖县最有名的美人,人人皆道是凤河上游一栋木楼里的红娘子。这个女人并不年轻,却也无人知晓她究竟多大。即使经岁月磨洗,举手投足间仍有一分风韵尚存,明明清丽的眉眼带了一丝媚态,便能勾去年轻男子的魂魄。有老人道,这红娘子的蛊术了得,说不定,已成了妖仙一类。

这日凤栖县来了个陌生人。来人并不稀奇,稀奇的是他径直走进了红娘子的木楼。
这人自然是宣青。
一时县上人好奇顿生,毕竟多年以来,从未有人进过那栋木楼。
落日之前,那人走出了木楼,一言不发,竟赶在天黑前离开了凤栖县。
红娘子一袭艳红衣裙,倚在门前目送许久,直待晚霞散尽。

没有人知道这一天在木楼里完成了什么交易。
红娘子从宣青口中得知青阳真人的委托,又细问了一番旧人近况,方从柜中拿出一个暗紫色的小木盒交给宣青。
盒中是两只蛊,名唤双生。
分别植入两只蛊的两个人,从此后便要生死相连,一人生则另一人生,一人死去,另一个也必会同时断命。
宣青是在师父的指引下,向红娘子求了这蛊。
同生共死或许不是最重要的,只不过青阳向他说过,若杭予归与他植入此蛊,那么在杭予归沉睡的百年里,宣青便可以容颜不改,与他同命。
青阳又说,这不是个好法子。
即使宣青挨得过百年寂寞,等得到杭予归醒来的一刻。可两百年时光,足以令世事百番更迭,浮云之下,恍若重生的杭予归是否还记得百年前的旧事,是否还是那个风采翩然清绝骄傲的杭大公子?
可宣青执着地认为,只要彼此都在,只要能有重来的机会,就什么都可以不顾。
就像红娘子当年创出双生的两只蛊,生存的意义便是与对方同生共死,不管人世变幻,只要最后的结果不变,还有什么好担忧的。

原本宣青日日都会来寒室里照看杭予归,连玄冰的寒气会折损身体也不管不顾。
可当双蛊被种入体中后,他来东云山的次数都越来越少了。
终于在三年之后,他向青阳真人请辞。
两百年的时光,若守着冰冷沉默的杭予归度过,他害怕自己无法抵御心里越来越深的绝望。
三年里,他一直跟着青阳学医,凭着天分极高,从一开始的不通岐黄,到如今已有小成。今后的日子,他只打算云游各处,做一个无名医者。
青阳拈须缄默了一会儿,告诉他一处山谷的位置。那里曾是自己的暂居之处,胜在清幽,又有青阳留下的颇多医书,可作为宣青日后隐居之处。
若累了,便去那里歇歇吧。青阳道。
这算是他对得意弟子的一个最大的馈赠了。

宣青走的干脆到底,甚至没有去见过杭予归一面。
要等的日子太长,再也经不起这一眼的留恋。
他记忆里还是只留了当日初遇时,荷叶接天、碧波千顷前,唯一入眼的那一点清绝的身影。

不知是宣青说了很久,还是杭予归愣了很久。
恍然回神之时,他不知道自己看见的是故事里意气风发的那个宣少侠,还是如今冷心冷情的宣神医。
可是……不管是谁,他都是宣青。
眼前,正是宣青在静静看着自己,嘴角若有若无一丝微笑,眼里却又似有着淡淡怅惘。
杭予归忽然心口一疼。
——眼前这个是宣青,那他又是谁?是杭大公子?可杭家不知早已延续了多少代了!还是说,他依旧只是个一意风流贪色的没有过去的人?
内心里一点恐惧终于迸发,他踏上前一步,死死把宣青抱在怀里。
“宣美人!宣美人!宣美人!……”
一声不停地唤,仿佛一停下来,就又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宣青微微垂眼,温柔地回抱住他。

“宣青,不管我是不是以前的……那个人,我都已经喜欢你了!”杭予归的语气里带着不容退却的霸道,连一个拥抱也将人箍得死紧,完全不顾以往待宣青的温柔。
“你是杭予归,我知道。”宣青笑了一笑,“我知道。”
杭予归狂跳的心,突然慢慢恢复了下来。
他知道宣青这一句话就足够解脱他了。
他害怕宣青爱的是杭大公子,是那个他自己都遗忘了的人。
可是现在,他终于想明白过来。无论是哪一个,都是他杭予归。都只有他杭予归。

宣青慢慢拍抚着他的背,听着他的呼吸声渐渐趋于平缓。
然后有个依旧不着调的随性声音在自己怀里说:“其实知道了这些,也没什么不一样。”
语气里竟还有些微的埋怨。
宣青失笑,慢慢低头去看杭予归的脸色,竟然从容如常。
“杭大少,你清醒了。”
他一字一句,脸上一点点带起百年前与杭予归共处时常见的笑容。自然,干净,没有一丝一毫的忧虑烦恼。
这一次,他终于可以这样笑。
杭予归没有犹豫,深深吻上那张笑脸。


过了很久,宣青把他拉开,轻轻笑道:“这密道倒是你留下的一个好地方,可以为所欲为。”
“我留下的?”杭予归有些诧异。
宣青随意抚过墙上的夜明珠,光线暗了一暗,他悠然道:“不记得了?这屋子曾经是你的居所,你从小在这里长大,眷恋极深,便是成亲后也不肯搬迁,直接将这里改成了新房。”
“就因为这个密道?”
“你那时颇通机关之术,带我来过这密道,说起来这画还是你亲手放进来的。上面那块铁板的机关也是你所设,当年你说,只有继承你血脉之人的血才能打开这机关,也不知是真是假。”宣青带笑看他。
“是吗,那看样子,如今的杭家人要么没有发现过这地方,要么就不是我的血脉。”心事一抛,杭予归倒有兴趣玩笑了。
宣青没被他逗笑,背过身拿起那本宗谱,微锁了眉:“这宗谱不是你当年所放,还有那木盒……大概,也只有是韦清音当年放进来的了。”
“那木盒又有什么秘密?”杭予归颇有几分好奇,却被宣青拦住。
“算了吧。”
“为什么?”
宣青顿了一顿,望向密道入口处叹了一声:“这地方……看来也需慎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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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楼

第十章

入口处微弱的光线暗了下来,杭予归眯了眯眼,看见一个灰暗的人影缓缓向他们走来。
“原来是故人。”宣青若有若无笑了一声。
那人面露冷笑,手中的剑刃光芒雪亮,却是索性连鞘也扔了的。这一身凌厉气势,倒让人难以认出他便是那个一味谦恭温和的李浣溪。
“不假,”李浣溪音色低沉,一字一句显得语气更为阴冷,“你我的确是故人。宣少侠,我没想到,你们真的能再进入这个地方。”
“只要予归活着,便总有一日能进得来。”
“若非你方才的话,我也不知这机关的奥妙。哼,白白费了许多工夫。”
宣青不禁动容,唇角微露了一丝轻蔑的笑。
“宣少侠,那一日你也未曾胜过我,今日在这一寸之地,莫非你还有通天的法子?”李浣溪握紧了剑柄,一双鹰眼直盯着宣青。
“我何曾是笑你这个。”宣青转过身去,缓缓将墙上的画取下,一点点卷了起来。许久,低低道:“再服十天的药……杭老庄主的病便会痊愈了吧。”
李浣溪脸色一变:“你什么意思?”
宣青瞥见杭予归愈加疑惑的眼神,轻轻握了他的手。语气依旧不急不缓:“李公子是否觉得自己操之过急?”
“宣神医,你可知我完全可以不顾杭家人的性命?还有这整个碧波山庄的兴衰,我都不愿管!”
这边目光里透着狠厉,字字逼人,另一边却是饶有兴味好整以暇。
“我信。宣某虽这么多年身在谷中,却并非不闻世事。”
一柄锃亮的剑直刺了过来,宣青拉住杭予归侧身避过,目光顿时冷了下来。
“李公子焦躁什么?别忘了这地方原先是谁的居所。”
那边李浣溪却不依不饶,反手数颗透骨钉射向杭予归,在这逼仄之地中几乎无法躲避,却又被宣青一道剑影挑开,险险令杭予归逃过一劫。
“够了!”
两人看去,却是杭予归沉了脸色。
“那日客栈外的人,是你?”
另外二人脸色皆是一怔,片刻,李浣溪道:“不错。还有你苏醒不久,山道上也是我令人对你下手,却不料千虑一失,竟让你误打误撞进了宣青的药谷,哼。”
不出所料。
“既决心要的是我的命,你们两个争斗有什么用?不过,也总得让我知道我为何要死,好给杭予归一个心安。”杭予归的语气意外平静,连宣青也有些诧异。
三个人皆随即缄默,浓浓的寂静复又重来。
李浣溪忽然收剑:“你说得对,就算为她,我也不该在这里见血。”
宣青冷笑一声:“你这么执意要他的性命,又何曾为那个人想过了?”
“无论他现在还记不记得那些事,清音也是被他辜负的!”李浣溪抬起头,眼底一片伤痛决绝的恨意。
“你有这两百年的工夫修练邪功,怎么不肯亲自了解清楚当初的事?”
杭予归微怔,心底有些意识到这人与韦清音只怕也是有扯不清的关系。心念一动,不由想到方才在宗谱最后一页看到的……
可他仍旧不记得自己犯过什么恶,又与他何干?
“你、你好歹也说清楚,我哪儿非得让你捅一剑了?”
“杭予归,你夺我心爱之人,继而背叛抛弃,还不够让我取你的性命?!”
“你说韦清音?”
一柄剑又抵了过来:“别装傻!”
他什么时候是装傻了……杭予归叫苦连天,难不成他真是因为当年的韦清音,就锲而不舍追杀了自己两百年?
“英雄,你如今再说这个有什么意思?只怕我当初也不知道你喜欢韦小姐,否则你以为我愿意娶她?”
“杭予归!”李浣溪的剑尖更近了一分,宣青神色一变,衣袖贯起剑气,一闪身挥开了剑刃。
“李公子心火太盛,还请稍安勿躁。”他语气不善,倒是一心一意护着杭予归的。
杭予归心里不由暖融起来,也不管李浣溪周身杀气未息,紧紧扣住了宣青的手。忽然道:“先不提这个。李英雄,我方才翻那杭家宗谱时,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你可愿意听?”
李浣溪依旧冷淡:“你说。”
杭予归假装看不见他眼底隐隐急切,慢条斯理转过身拿下那本宗谱,一页一页翻到最后,嘴角一勾:“这字写得也真是好看,比我要强上百倍。看来,便是你那位韦小姐的吧?”
一本薄薄的灰蓝册子落在手上,李浣溪一眼看去,连心也抖了起来。
几行清隽秀气的小楷,分外眼熟,似是无数个日子里他握着她的手,一同写下的。一晃眼,宛然那个带着桃花清气的少女又落在字里行间,回眸嫣然复一笑。
写下的,是两阕小词,不由牵住了他的心魄。

风压轻云贴水飞,乍晴池馆燕争泥。沈郎多病不胜衣。
沙上不闻鸿雁信,竹间时听鹧鸪啼,此情唯有落花知。

“清音……”
正是浣溪沙,韦清音最常填的词牌,因为曾笑言一句有自己的名字,她便铭记了一世。
她怎么敢,在杭家宗谱上写下这些?
是在抱病之时写的吗?字迹虽工整却犹带几分羸弱虚浮。那时的她,究竟在想什么?
此刻的李浣溪却再也不能知道当日那个女子的心思了。

“宣青,也许你对她的了解,比我还深。”
“当局者迷。”
李浣溪再看向宣青时,眼中已失了凌厉狠绝之色,竟有些惘然。
其实宣青又何尝知道当年那些风花雪月,不过是各人有各人的悲喜罢了。
而杭予归是在之后才听到宣青的解释的。
李浣溪,本是当朝大将军之后,自幼习武,天资不凡。却不料突逢变故,一朝沦为罪臣之子,九死一生被家仆保出,逃到扬州一户富贵人家街前,恰逢出门的小姐轿帘因风吹起,惊鸿一瞥便对上了道旁的少年。此后,他改名换姓,小心翼翼隐瞒着身份,安心做她身边一个侍卫,两厢情意,悄然而生。
而那之后的故事,便因碧波山庄的一场婚事而平生波折。得知爱人含恨而终,李浣溪郁愤难平,易容刺杀了出门在外的杭大公子。然而杭予归的死里逃生令他始料不及,又兼无意间一本邪功秘籍的出现,让他决心以此延寿,处心积虑等待了两百年,一面是为这一剑的痛快,也是因为碧波山庄里杭予归留下的这一个密道。
他知道,这也曾是韦清音住过的房间。整个碧波山庄里,她留下气息最多的地方,恐怕也只有这一间厢房。而密道里哪怕只有一丝与她有关的东西,他也要得到。
分别近一年的相思里,她究竟过得怎样,究竟还有没有想起过自己,一思及,心就抑制不住地隐隐作痛。
——于是事到如今,他还是恨杭予归,深到刻骨地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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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楼

第十一章

“宣少侠,你知不知道,以你现在的身手,未必能带的了他出去。”他目光一寒,忽抬头道。
“只要能带他出去,我也不惜毁了这弹丸之地。”宣青微微一笑,脸上竟有几分得意之色。
最重要的人正在自己身边,能与他一起就足矣。而李浣溪只剩下头顶一间斗室,凭这一点,他赢不过宣青的一句话。
李浣溪的剑却抬了起来,并没有指向谁,但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我说过,我可以不顾杭家人的生死,哪怕他们是清音的后人。”
宣青心里隐约有了计较。如今杭老庄主一家,必是韦清音留下的一脉,当年李浣溪立誓护她一世,自然在这百年间也暗里关照着碧波山庄。
自从百余年前扬州韦氏一族没落,韦清音的一切都随之消失,唯有一点血脉留在杭家。思及此,李浣溪倒也是值得怜悯之人。
他思虑一转,忽转身拿住了那一方木盒,扬声道:“你我不如做个交易。放过他,这盒中无论是什么都归你,如何?”
李浣溪冷冷道:“你以为我夺不到?”
“我既不惜毁了这密室,自然更不惜毁这一个木盒。”宣青笑了起来,似乎认定他的选择。
见李浣溪一时犹豫,杭予归忽道:“李英雄,你追到这里来,究竟是为了杀我,还是为了这一个木盒,你自己清不清楚?我不信,你真能恨我这么多年?”
这话出口,俨然已有几分不耐烦。往往当局者迷,当真不假。
两百年了,恨,还是爱,究竟哪一个的执着更大一些?
他是在害怕不能报仇,还是害怕失去一点她存在过的痕迹?
甚至碧波山庄,明明也是杭予归的后人,他却是为了谁在守护?
李浣溪的目光随之黯了一黯。

“李公子意下如何?”宣青语气端的是沉稳异常。
李浣溪瞧了他一眼,默然放下剑。宣青眼波微动,示意杭予归离开密道,待只剩下他们两人,才一扬手将木盒扔过去,被他稳稳接住。
木盒很轻,没有什么其他的东西。
不过一缕青丝,一封书信。再无他物。
青丝是用红线系起,分明是两股合为一束。
而那封书信并未封口,薄薄数页,上竟有碧波山庄传令的印章。
李浣溪的目光却变了,手里轻轻抚摸那缕发,不由带着满满的温柔珍惜,仿佛触摸到当年的一缕温度一般地欣喜。
半晌,他抽出信纸。百年时光荏苒,纸上竟还墨迹如初,字体依旧熟悉。
然后是忽然的静默。

宣青看着他读完信,莞尔笑道:“还是要恭喜李公子,此后,你便是碧波山庄的主人了。”
李浣溪愕然抬头,眼里尽是不可置信。
“我想,我应该没有猜错。”
宣青走到他身边,拂袖而过,眼里闪烁着狡狐般得意的笑意。
他并没有看过那封信,但信里内容,加上李浣溪的表情,他早已猜到一二。
“宣青,宣青……我当真小瞧了你。”李浣溪望着他的背影轻轻感叹。
宣大神医微微侧首,长身玉立,衣袂轻扬。忽然慢声一句:“世间难料之事多矣。李公子,往后还需各自珍重。”
“谢神医提醒。”
“你该谢我另一事。韦小姐当年葬在镜湖畔一处花冢,不设碑位,墓旁应有一树玉兰……那地方,应该也是个慎入之处。”
如今除却他们二人,又有谁知道这镜湖波澜旁,竟是当年瘗玉埋香之处?

一日后宣神医便离开了碧波山庄。庄主的病已渐有起色,宣青道再颐养半月便无大碍。杭家本应摆宴一场以谢神医,宣青却干脆连饯行的筵席都谢绝了。
李浣溪那厢要如何处理,也是个麻烦事,他自然要早早抽身为是。


杭予归躺在马车里,盛夏里白花花的太阳照了进来,却不及他笑容半分灿烂。
“难怪那密道没人进去过,还好还好,那帮姓杭的不是我的后人,否则还真不好收拾。”
“杭大少,你似乎高兴得很?”宣青不冷不热搭了一句。
“自然高兴,宣美人,我只有你一个啊……”杭予归趴过来,柔柔的气息拂在宣青脸上。空气被渐渐灼热,宣青回首一瞬,顿有一刹那的温柔。
百年前的事,虽已无人能说清。但单凭韦清音延续到今日的深情执着,也断不会与杭予归留下任何瓜葛。
眼下,只有一个笑颜如初的**,只有一段宛如重来的时光。
还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的?


杭予归搂着自家神医不休地问:“那里到底有什么?”
宣青任他缠死也只一句:“你去了就知道了。”


谷前“慎入此处”的石碑仍稳稳立着。
扑腾热闹的鸡群,高大乖顺的黄狗,一脸贼笑的小秋,羞涩温柔的青黛,彩蝶环绕的林荫,碧波闪烁的深湖。
谷中一切依旧。

杭予归拉着宣青站在这一湖凝碧之畔,指着对岸的石室道:“带我过去吧?”
宣青极目望去,眼波流动,忽拉近杭予归,一个温暖的怀抱靠过来,随即纵身而起,在湖面轻盈错步。不过片刻,便落在了对岸,半人高的石碑便立在身旁。
——慎入此处。
杭予归拍拍那石碑,目光几个打转,终化成一抹得意之色。

石室内清幽至极,立有几架书柜,抬眼细看,一卷书也无,却尽是画幅卷轴。
杭予归拿下一卷,展开便见是自己的容颜。素衣轻袍,在小舟上微微回首,唯有唇畔的温柔,却是当年的那一个他。
宣青跟在他身后低低笑了一声,语似自嘲:“……两百年,太难熬了。想的狠时便画上一幅,又不敢再看,只好辟了一间石室放了进来。连我也不知,这么些年,竟积了有这么多。”
杭予归看着手里一卷画,心头似被剜了一刀。
疼。不知是从哪里窜起,却蔓延到了一双眼中。
他缓缓放下画,忽然转身,一个拥抱将宣青箍得死死。
慎入,慎入,这地方果然应该慎入。从得知一切开始,撑了这么久,居然还是抵不过宣青一句黯然的话,抵不过满室画卷一笔相思。

这种时候宣青通常是慢慢等着他恢复下来的。
然后他犹会带起一点笑意,轻轻道:“没有什么地方是真的要慎入的,纵使这石室,锁住的也不过是一段记忆罢了。”
“……真正要你慎入的,是我这颗心。谁让你当年一刻走入,就留住了一世?”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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