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鹭 作者:山水程(下)【完结】(68)

2019-03-19  作者|标签:山水程

“是何地方?”

第84章 乱神(三)

“颐衡寺。”

“为何?”李容若拽紧缰绳,问道。

“水阁主说,有位故人欲见少主,而少主见到此位故人定当狂喜。”

“为何?”他又问,只是这一问却悄悄问了两个足以改变他一生的问题。

“属下不知所谓故人为何欲见少主,亦不知少主为何会狂喜,只是水阁主如此笃定吩咐,属下原话转告罢了。”

“能令本少主狂喜者,无非天下,莫非那人手中握着千里江山?”

那人略微沉吟思索,片刻后依旧无奈摇头。“属下不知。”

李容若沉静地睨着他良久,方又问道:“水凤何处去了?”

那人深深作个揖,道:“水阁主j_iao代我等等候少主,便与未央大臣到天华去了。”

李容若双眼眯成了窄窄的缝,泪痣便往上移了一段,整张脸显得更为瘦削凌厉。“可带了兵马?”

“据属下所知,并无带兵马。”

他微微低眉沉吟,片刻后问道:“可有书信给本少主?”

那人皱眉,正欲摇头,呼地忆起怀中一物,他便将它拿了出来,扬在李容若面前,道:“水阁主给了属下一块红锦,如不是少主问起,属下倒要忘了。”

李容若若有所思地接过,看了几眼,随后丢还给他,道:“既如此,本少主知晓了,你召集守在各未央城门的人马,秘密前往永烁城颐衡寺。”

“是。”那人应答一声,见李容若要起马,还是忍不住好奇问道:“少主,属下疑惑,不知水阁主予少主这红锦究竟是何意思?”

“无甚意思,不过是让本少主信任你罢了。”

他扫那人一眼,打马前行。

红锦确实无甚约定的意思,只是看到这块从他穿过的大红喜服上裁下来的鸾凤红锦,他却确实明了水凤究竟意欲何为。她仍是他千机台的人,只是有她自己的计划,既如此,在这疲惫的光景中,放手让她导演局势又如何?

他伪装成董流烟从宫中逃进安王府时,他意气冲天。到今r.ì再见这红服一角,却满心疮痍。

天微微亮了,大地亦跟着透出光来。李容若从打滑摔倒的马上爬起来,目光聚焦西南,拍拍马脖抚慰马儿,便继续往颐衡寺而去。

至于萧煜与秦项懿战事如何,他是充满希望的,或许只是因为他相信萧煜而已,一往无前义无反顾地相信,即便他此时此刻是这般孤单与忐忑。

这种忐忑,他从未尝过。在忐忑的云海里无助翻滚,他睁眼便时不时可见到一幅图景——绵绵云海中,不知是朝yá-ng还是夕yá-ng正向着帆船逼迫。正值萧煜与秦项懿争,他内心对于秦家害死他先母的恨意,又不知觉间增加了此种忐忑。

永烁城还是原来的样子,只是经过一战民多离散,便少了几分以往浓烈的繁华气象,却不失作为历代都城的宏大与荣耀。来到时因是黄昏,斜yá-ng下便透着几许壮阔的悲凉之气。李容若环顾四周,嗅取这气息,忍不住在内心轻叹一声,随即冷然莞尔。

这原本可是他李家的都城,这原本可是他李家的天下,现如今,溜过他手边又从大曜的变为了太昊的。几经周折,还是萧氏江山。忆起一代恩怨两代蹉跎,到他此处,竟因私情令结局溃败得一塌糊涂。他又深深无助地徘徊起来。

他远远骑马走来,犹如那个雨夜。

了无方丈又在门前候着他。这一次,多了好些莫名的亲切。

“李施主无恙?”了无一捻佛珠,拨开了世间浓重云雾般轻然询道。

“得方丈挂念,一切安好。”李容若应着,眼光却有意飘向了无身后的颐衡寺。他再回过神来时,了无正朝他轻轻拉开嘴角笑着,礼貌中带着怜爱。李容若心中挂起个大问号,只道是见过几次的所谓故人的待客方式,并不多做他想。

下马随着了无进入寺中,将马拴好,而后绕过主殿往后方的偏处走去。偏处唯有两间茅檐小屋,一间点着昏黄的光,一间漆黑无火,之间一丛茂密的小小竹林。看着这一明一暗两间简陋小屋,李容若敬意油然而生。到底是佛家之人,陋室中亦不改其乐,唯德唯悟为上。

了无将他请了进去。

透过昏黄,李容若在了无示意下寻了块蒲团端坐,而后缄默不语静等了无。而了无,一坐下便闭目捻珠蚊声诵起经来。

不知不觉,月色悄然攀上树梢。雪又絮絮落了起来,飘飘零零,松松软软。

不知过了多久,李容若在昏昏欲睡中听得一声“砰咚”猛然惊醒,只听得窗外风声紧了,料想大概雪亦跟着下得紧了。他百无聊赖,却又踌躇不安,细细打量起对面盘腿而坐收了气息的了无。

了无此时如入定般一动不动,连俗身亦似是收进了宇宙的夹缝中一般无声无息。眼角沟壑般的皱纹诉说着他的年岁,只是出世之人向来比俗人老得晚,李容若竟不知他究竟走过了多少个ch.un秋。而花白的长胡子乖乖垂在颌下,不惹风尘。

闭着的眼蓦地清醒地睁开,将李容若的打量截断。

方丈见他惑然神情,一笑,却予人一种沉浸在往昔峥嵘岁月回忆中的安宁与不甘的感觉。世事如风,他作为一介方丈,的确应当看透且不再执着,可偏偏他却拽紧了往昔的一点荣光与悲伤。“李施主今r.ì所为,可对得起历代先祖?”

他惊愣,抿紧了唇不语,他嗅到一丝惊天动地的气息,便只望进了无眼中妄图寻找从前的了无。只是这人当真像是藏在时空深处自在看着他在天地间匆忙游走一般,令人忿忿而又看不透。

“李施主作为华唐遗后,忘了国耻,忘了家仇,不念代代染血的过往,今r.ì选择独善一身、寄身私情,将紫微拱手让人且心甘情愿,可对得起列代祖宗?卿书若在,岂能容你如此不仁不义不孝?”

李容若心头一冷,只因他在听取此番质询时,了无正以寒光锐利地盯着他。仿佛在他面前的,不再是那位出尘的和尚,而是一位披着出家人外衣行搅涌风云之事、不甘安之若素的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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