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鹭 作者:山水程(下)【完结】(54)

2019-03-19  作者|标签:山水程

白子君远远看着那几乎已然融为一体的两人与那匹白马,撑着树干若有所思。

究竟是二人深到骨r_ou_里的信任还是······

山谷不知为何微微震动起来,轻微得几乎无法让人察觉。

白子君朝右侧看过去,直看到泛深蓝的远方。只见树间有些鬼魅般的模糊身影若隐若现,他便猛地扭头,嚷道:“陛下,大事不好。太昊······”

“陛下,陛下。”令弘都身旁突地窜出一个平民百姓打扮的人来,神色慌张,惊俱不已,“陛下,赤鎏兵马攻都城,情势危急。”

“什么?”令弘都弯身凑近那人,不知是不可置信还是求证是否听错。

该是听错的。他恳切想着。

这一段等待回答的时间原来如此漫长,漫长到他似乎已回到都城,听到了夜幕下都城中的酣睡呼吸声。

“八百里加急,两r.ì前消息,赤鎏兵马直取都城而去。”

令弘都依旧不愿相信,问道:“既如此,你如何知情势危急?”又威胁道,“若敢胡言乱语,朕定治你罪。”

白子君从腰间抽出折扇,唰地打开,轻描淡写替来人回道:“大部兵马调于此处,都城不啻于放于他人门前的r_ou_,开门便到嘴。”白子君见令弘都依旧钻牛角尖,补道:“都城城门看守,有几位新人,陛下难道还不明了?”

令弘都y-iny-in笑着看他,道:“不知白军师站在哪方?”

白子君轻摇折扇,赶走一只从树下落下的流萤,道:“自然是御马之人。鉴于当前形势,又忆起我等出城时城门看管令人开门竟叫错人名,便知定是有人混进都城内了。陛下,”他转过身,语气改为惋惜又沉重,“局已定,棋已下完。”

他说完,转过身看着终于一派悠然躲在保护圈内的一马二人,心情便似被千军万马踩在脚底般匍匐不起。而耳畔,除了风的微微悲吟,还有愈发接近的密集的脚步声。他看过去,他认得月下那个身影——宫之善。

落幕,所有人皆以为悲壮哀嚎,却不曾想亦可如此风轻云淡,只余下些不甘与遗恨。一代帝王,看见了落r.ì,却几乎安然地迎着残光走去。

令弘都一把将龙渊剑抛于空中,任由它落入谷中被隐者拾捡起。他静静看着剑重新落入李容若手中,凉凉一笑,道:“败寇,朕认了。只是,”他神色一紧又一放,目光充满戏谑与狡黠,“萧煜,你当真胜了?”

他们目下读不懂令弘都之言,却在不久之后任由悲伤成河。

第77章 争魂(三)

那一轮过于镇静冷淡的月儿终是被一片游云遮蔽,天地便随着暗了几度。在火光中,令弘都的脸并不真切,却有足够的资格令人震惊。或许众人不明白,游牧之地分明王在则国在,偏偏他要唱一曲“时不利兮骓不逝”。

殷红的鲜血划出一道哀哀笑意,萦绕在李容若心头。他一低头,便似是为他忧伤了。而骨节分明的手指却异常僵硬,紧紧咬定龙渊剑,随着一声轻微而沉重的叹息逸出,这又似是为他惋惜了。萧煜看着他的小小行止,略有不快,道:“容若如何看?”

李容若抬起头环视一圈,见两方兵马早已融为黑压压一片,而御马士兵垂头丧气不知所措,便露出一丝浅淡的讪笑,回道:“大都无城,原便是游牧优势。城历三代,终至国亡,趋势而已,偏就安在了令弘都身上。”

“容若为他伤心可惜?”

李容若看着瘫倒在地的薄薄一片身影,沉默许久,方自言自语般说道:“他真心待我。”

萧煜怔愣愠怒间,便见李容若将头偏转看着他。透过他的眼睛,他清晰看到月光流泻残留的冷意,带着超脱勘破的空无向他笼罩过去。他忽而心中一痛,伸手过去握住他那只无力垂在身旁的左手,紧紧地。他在害怕。他抖了抖唇,终于寻回自己的镇定,开口便说道:“容若,莫留下我一人。”

李容若忍不住嗤笑,反手将他的左手握紧,道:“可是病了?”

他却不接他故作轻松的笑意,依旧一脸忧愁,“你若离开,我会······寂寞。”

二十七个ch.un秋,唯独见了他这风,方开始轮转起来。若是有一r.ì,风住了,他便又死寂下去了。“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愿意“活”着。身前的人,一举一动皆在他心头种下各式各样的果实,或甜或苦。而无论何种味道,他皆愿意一个不落地采下,为他这一生打下烙印以作来世相认的路标。

他想,天下,何须万代,足证自身便已足够。唯有这一人,他愿守着他万生。可此时此刻,他竟有一种预感——如风般虚幻的,如云般求不得的。

“该启程了。”李容若看了一眼天边微微泛亮鱼线,顺势转移话题。他转眼又冷漠地看着御马士兵,又道:“降者以民相待,抗者就地处决,如何?”

“为何不全数坑杀?”他笑着,待李容若因接触到他笑意而显得过于惊讶时,他又续道:“以身殉国的美名,欲求难求,算是遂了他们最为体面的心愿。”

“人一生物一世,何必到如此地步?”

“人若要寻死,便已失去了生而为人的权利。既如此不珍惜,何必怜惜?”萧煜朝山谷某处抬了抬下巴示意李容若。原本欲令他不必因处理遗民遗兵而为难,不料李容若却在见了那些忠义随主随国的士兵纷纷举兵自对后,竟然朝那些生无可恋的萎靡士兵怒喝道:“尔等国主自刎以全臣民,偏偏尔等不愿遂他愿,尔等当真曾视他为主?愚不可及!”

“呵,愚不可及?”

萧煜与李容若闻声朝树下y-in影里瞅着打着折扇的白子君,不知所以,静默以待。

白子君转出暗影,微微光亮打在他变得冷峻的脸上,显得多了些不可动摇的刚毅。而那双黢黑的眼睛里,清楚明白地跃动着沉重的落寞与忧戚。他轻轻摇着纯白折扇,由此造就的与眼中黯然迥然不同的风流意态令人恍惚觉得他似是凝望着某些令人心碎的透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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