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鹭 作者:山水程(下)【完结】(47)

2019-03-19  作者|标签:山水程

话音一落,耳畔便传来一股冷然笑意。“白公子,你是有意为之还是······错探消息?”

白子君暗中思量了一番,方尴尬笑着赔礼,不见有任何懊悔与卑膝之意,只说道:“C_ào民不敢有意阻挠陛下行事,大约是底下人收错了风。C_ào民知错。”

“若是那李国士跑了,唯你是问。”令弘都瞪他一眼,重重冷哼一声,气愤甩袖而去。而较之东南之国收窄了的袖口,却扬不起太大的空气涟漪。故而这般动作后却无见惯了的衣裳划过半空的痕迹,竟令白子君觉得令弘都有些许生硬与附庸之嫌。他朝他背影鞠躬行礼,再度站直时脸上已然泛起了些微难以令人察觉的动容,追忆般的、眷恋般的。

那时他还小,不过十一二的模样,却在仍旧昏暗的迷茫里遇见了人们眼中的芳华。他从小便因身世之故而沉默寡言不与人群,故而长白各人除却师父,对他亦只是疏淡的,之间感情自是不深厚。他每r.ì除了习字练武识天下,便只有一人到山中小溪耍玩这一忙里偷闲的活动。r.ì子本该如此波澜不惊而又按着预设的轨道前行。

那一r.ì,他受了师兄们的气,当着师父的面狠狠将碗筷砸在地上,而后奔入更深的山中。那是唯一一次,此生唯一一次任x_ing撒泼,孤独地、不甘地、热切地,奈何自此后最终都归作了冷淡到极致的理x_ing,除了面对着那一人外。

山中yá-ng光碎片在孜孜不倦地滋养着生命,使得那融融竹影之中,更是绿得苍翠。小溪叮叮咚咚着一路浅浅吟唱朝山下流去,覆没了溪底突出的早已被打磨光滑的石头,托起不少自由自在的游鱼。白子君在腰中绑好衣裳,卷起裤脚,愣愣对着小溪站着,不知在忧愁计算何事。许久后,他方走到凉凉的溪水里,弯腰摸鱼。

他摸到一条,便放过一条。抓起鱼的水花,与放生鱼的水花,竟然是如此相似,相似到他常常恍惚觉得自己不曾捉到过任何一条鱼。

他在做甚,无人知晓。或者说,无人能懂。

午后的yá-ng光炽烈,在林中却清新柔怜了许多,一寸寸闪在溪水里,犹如夜里一闪一闪的明星。白子君喜欢这样的yá-ng光,热烈而又节制。

“你真善良。”

白子君受惊抬头,yá-ng光闪了他眼眸一下,眼前的身影便犹如从天而降从光里来一般。竹声还在响彻,眼里的光渐渐消退,他便清晰见着映在绿竹上招展的白衣,如画一般缀在他心头。那人还小,起码矮他半头。这般年纪,若是平常孩子,尚算稚嫩。只是他红润青稚的脸庞却莫名透出清冷的气息,即便他对他说的是“善良”。

白子君手中的鱼挣脱出去,哗地跃进水中无影无踪。他呆呆望着那陌生的面容许久,方抬手用手背擦了一把额头的汗,回应那人似虚似是的浅淡笑容:“善良?你什么亦不懂。”

那少年挑眉看着他,将衣裳缚在腰间,挽了衣袖,垂着裤脚便踏入溪里。磕磕碰碰生硬地在水中捣鼓了许久,方抓住一条细小的鱼儿,举到白子君面前,斜一眼鱼儿,看着他,一派老成而又寡郁的姿态,似是要嘲讽人间一切自以为是的扰攘。“百姓有放生之俗,自以为悯善,不过是坏道而自昧之为。我如今赞你良善,亦如此而已。”

白子君皱眉看着他,随即渐渐漾开笑意,爽朗地、豁然地笑着。“师父说,伯牙子期难觅,我今r.ì便算是遇上了。我一介小小生民,遭家园尽毁、亲友天隔之悲痛,仇恨郁结,如何良善?他r.ì天下人不诟我十恶不赦,便算是幸事了。”

少年忽而目光炯炯地看着他,此番嘴角的笑容清晰明亮,道:“今r.ì师父教导,第一诫训便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天道无亲常与善人’,善与恶,自有公正轮回,他人负我,我便负他人更多更多。”

白子君亦眼光熠熠地看着他:“下世如何?”

“下世不在今生,天要如何便如何。”

白子君接过他手里被拽紧的小鱼儿,将它丢入水中,鱼儿却翻着白肚子虚虚摇摆几下尾巴,终还是无力地随着溪水往下淌去。“我白子君,字高绵,敢问兄台名姓字号?”

“李容若,字虚怀,无号。”

白子君哈哈一笑,道:“男子及冠方能作字,不曾料想你我虽年少竟是如此相似。”

“若是不身负沉重,我如何能与白师兄同门?”

白子君站在暗透树影下,面对着宫瓦转过身。

自此后,他们在师父教导下努力拔高自己,更是双双承续长白白莲派历代掌门方能研习的琴术。空闲了,便一起跃到山中深处,或比武,或捣野。这山中苦中作乐的r.ì子,或许便是他们一生中最为无忧的光景。出山后,再也无有回到那年少简单里,江湖里的波诡云谲与心中执念方是r.ì常与人生。

他嗟叹一声,不忘流年。

他一抬眼,倏地在道上便撞见了一位故人。他勾起唇笑,计算在脸上,恨恨在心里。“想不到太昊国主当真在御马,可让我等好找。”

萧煜见他如此,板着脸不苟言笑,肃然至极。“你为何要助他?”

“他?指谁?”他轻蔑白他一眼,看着道旁的因宫灯未点而显得异常浓重的树影,刻意问道。

萧煜掷地有声不容有疑:“能让我萧煜挂心者,唯有一人。你若要助他,我自是恩谢;你若是害他,我自会害你千倍百倍。”

白子君仰天咧嘴长笑,笑声却被有意收小。“我助他还是害他,国主心中莫非仍不明了么?”

萧煜听此皱眉,对白子君不尽了解,只厉声对其说道:“离他远些。”

“怎么,国主感受到威胁了?还是······听取了何种消息有关于我与他的?”

“你与他如何,我并不关心,我只在乎他如何。”

“他亦只在乎你如何吗?”他噙笑反问道。

萧煜默然,随即方煞有介事点头。

他怀疑地看着他,故意说道:“容若年少便冷淡沉郁而少如人意,怕是国主最后······空遗恨,望仙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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