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谜+番外 作者:书自清(三)【完结】(73)

2019-03-17  作者|标签:书自清 悬疑推理 女扮男装 三教九流

  接到消息后,赤糸那日罕见地有半日什么事都没做,她上了沈府最高的瞻星楼,从楼阁顶端西望远眺,一坐就是很久。直到她下楼后,伊颦与琴奴第一次见她双眼红肿,俨然大哭一场。她甚少哭泣,哪怕一家人惨死火场,妹妹半身瘫痪,自己烧伤遍体,她也未曾流过一滴眼泪。可今日,不过一封来自长安的信,却让她哭了。

  她们知道,她不哭并非不伤心,而是伤心深入骨髓,发泄不出。而那日的一封信,终于揭开了她憋闷心口许久的伤疤,使她痛不欲生,痛得悲怆泣血。

  她下了楼,用沙哑的嗓音轻轻对她们说:

  “我会以最快的速度回长安。”

  “最快是多快?”伊颦问。

  “即刻,过几日我就出发西行。我要去参加明年春闱,正式入官场。”

  “你……”伊颦被吓到了。

  “放心,谁也不会知道我回去了。”她缓缓道。

  ……

  西行前往长安的旅途从赤糸十五岁的夏季就开始了,从金陵城出发,她们先一路渡江前往扬州,再从扬州的码头出发,沿运河前往洛阳。

  在洛阳码头边的贩奴船上,赤糸见到了一个特殊的人。他生着西域人的面孔,沉默、高大又英俊,只是周身脏兮兮的。牙郎夸耀说这是全洛阳城最贵的奴仆,他是高昌的勇士,上好的弯刀手与弓箭手,他走遍西域,是西域的活地图;他还会十国语言,包括遥远的拂菻帝国的拉丁语。有了他,就能任意行走西域而不会有丝毫不便。

  某些时候,你不得不去相信缘分之奇妙。赤糸几乎是二话不说,就出重金买下了这个沉默的男子。他其实年纪很轻,只比赤糸大一岁。只是他眉目间的沧桑,仿佛叙说着他小小年纪就经历的种种磨难。高昌大商人的私生子,自由不受主母待见,很年轻就随叔父外出经商游历。后遭遇马贼,叔父被杀死,货物被抢劫,他侥幸逃出,一路逃亡入唐。直至沦落奴隶,原以为一生无望,却遇到了渡江而来的一位青衫佩刀的风流少年郎。这是他一生的贵人,此生最重要的人,只是当时的他尚不知晓。

  男子说,他名叫忽陀。赤糸说:“我要往长安赶考,以后,你就跟着我吧。”

  一边说着,她一边将忽陀的卖身契递还给他,补充道:“如若你愿意的话。”

  无处可去的忽陀,不知自己有何拒绝的理由。何况,他对这位少年郎是如此的好奇。

  这一路前往长安的旅途,走走停停,极为漫长。忽陀的少年主人,每经过一处稍大些的城镇,都会停留至少五日,她会去市场,寻找长凤堂,她会与每一家长凤堂的主人商谈些什么。只是忽陀最初并不被信任,因而他不知晓原因。直到半年以后,他才知道他的主人,是在一路重建千羽门。与她一并努力的,还有主人坐轮椅的“弟弟”,不过忽陀似乎总觉得,二郎君并非男子,而是女扮男装。

  而他的主人,莫不也是如此?

  直到他们抵达长安后,忽陀才得到了答案。

  赤糸十六岁那年早春,她回到了阔别五载的长安。她没有去看长乐房那一片焦土,而是住在了位于醴泉坊中的一处道观——青云观。忽陀发现,大郎君每日读书,都喜爱去道观最高处的塔楼,坐在外廊之上,吹着早春的寒风,依依东望。就在道观东侧,是一片宅院。其中有一处宅院,她总是往里面瞧看。

  某一日忽陀惊奇地发现,原来大郎一直在看一个白衣女子,那女子每日都会在固定的时间,于院中出现。她会随意盘坐在院中某处,手持佛珠,一坐就是半日。大郎就在这里陪着她,直到她离去,大郎都久久回不了神。只要她出现,大郎手中的书就是摆设,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她只是痴痴地望着她。

  忽陀好奇极了,可他不敢问。

  然而就在赤糸赴考的前一日傍晚,她忽然轻轻对陪在她身侧的忽陀道:

  “你想听故事吗?”

  于是忽陀听到了一个让他难以置信,哑口无言,乃至于心悸发慌的故事。故事说到最后,说故事的人忽而迷茫问他:

  “忽陀,你有爱人吗?你懂……什么是爱情吗?”

  忽陀怔忪。

  片刻后,他的少年主人苦笑:“忽陀啊忽陀,我今日才明白……何谓曾经沧海……”

  情缘早深种,茫茫不自知。

  作者有话要说:  赤、莲、月,我打算每人写三章,所以凰涅篇应该有九章。但愿我不会被自己打脸。

第一百八十四章 【外传·凰涅篇】

  赤糸十六岁那年是在长安城中度过的。倒不全是为了科考, 实际上她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重建长安千羽门总部, 以及以长安为中心向四周辐- she -的讯息网络。无论如何, 两京之地都是最为紧要的。偏安东南的金陵城, 得不到紧要的消息,鞭长莫及。在两京让千羽门重新立足, 才是她重建千羽门最关键的节点。

  在长安这一年,发生了诸多事。其中最值得一提的, 莫过于她与颦娘在青云观偶遇秦臻一事。秦臻时常会去各大寺庙、道观祈福, 与住持论道, 用他的话说,是为了求心安。那日他来到青云观, 却不知为何心伤过度, 以致气血翻涌,晕倒在地。幸而得颦娘及时出手相助,才能很快好转过来。

  在认出秦臻十来年变化的样貌后, 赤糸就明白她再次见到了自己的亲外祖父。她虽从未见过自己的母亲秦怜,可见到秦臻, 孺慕之情却油然而生。秦臻本就中年得女, 然而在丧妻后没多久, 他又痛丧爱女,五十好几,孑然一身。孤独的老人,让赤糸心中绞痛。她多么希望能与老人相认,能侍奉在他左右, 让他能安度晚年。可她做不到,也不知自己何时才能做到。她只能偶尔打着看望老人家病情的名头,带着些酒食、药材上门,陪老人家坐一坐,聊聊天。

  在老人的眼里,她或许只是一个热心肠的书生郎。听闻赤糸是来参加春闱的,他还用心指点了许多。可惜,赤糸并非要去考进士科,她只打算考明经科。考明经的目的,是她不愿太过靠近权力中央,也不愿让太多人知晓“沈绥”的存在。眼下她还有很多事需要在外处理,不可能时常留在长安一地。何况,进士科入官场,耗费的时间太长,她等不起。她需要一条捷径,能让她更早、更快地进入官场,又不至于太过引人瞩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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