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谜+番外 作者:书自清(二)【完结】(21)

2019-03-17  作者|标签:书自清 悬疑推理 女扮男装 三教九流

  就在画卷左上,有一首题诗,是尹域八年前在曲江诗会之上所作的一首很有名的诗:

  枫叶千枝复万枝,江桥掩映暮帆迟。

  忆君心似西江水,日夜东流无歇时。——《长安愁望有寄》

  尹子绩太熟悉自己父亲的运笔与画风了,这幅画,就是尹域所作。那么画中人,会是谁?尹子绩已然猜出来了,但她还是确认道:

  “阿爹,这……是阿娘吗?”她从不唤太平公主为“阿娘”,是因为她的阿娘只有一人。

  “是。”尹域只回答了一个字,他看着这幅画,张了张口,一字未吐。伸手抚了抚画中人,默然片刻,便将画卷再次郑重卷起,收好。

  “阿爹……”尹子绩眼中蓄泪,不知为何,只是觉得很是悲伤。

  八年前那场曲江诗会,乃是尹域高中状元后不久,由太平公主亲自筹办的新科诗会。诗会的时间点,正是尹子绩的亲生母亲过世不久前,尹域与太平公主成婚前的那段时间。那个时候的尹子绩不过还是襁褓中的婴儿。尹域失去了最爱的女人,尹子绩失去了亲生母亲,这首诗,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之下作出。

  很多人都说,太平公主迷恋尹域这个成过婚,有了孩儿的男人,就是迷恋他身上那种浓烈得化不开的忧郁情殇。而这首诗,便是尹域俘虏公主心之作,即便这首诗字字句句泣血,为的是另一个女人。

  也有很多人说,尹域不过是个贪慕权势与荣华富贵的小人,亡妻尸骨未寒,他却在短短的五个月内,成了太平公主的入幕之宾,终究是摆脱不了一个薄情寡义之辈的名头。很多瞧不起他的人,其症结就在于此。而这首《长安愁望有寄》,八年来也时常成为文人们拿出来对尹域评头论足的论据。有人说此诗情真意切,有人说此诗虚伪做作,不一而足。终究,不过是外人之言罢了。

  尹域坐在尹子绩身旁,伸手揽着孩子的肩膀,缓缓道:

  “赤糸,阿爹从未与你谈过阿娘,这许多年来,你也只是知道阿娘过世了,却连你阿娘是何人都不知晓。这是阿爹的错。你阿娘的过世,对阿爹来说,是一生……都无法抹平的伤痛。今日,阿爹想与你说说阿娘,也说说阿爹自己。阿爹句句实话,绝不骗你。”

  尹子绩仰着小脑袋看着尹域,认真听着。虽然长安城里还是有不少人知道尹域的前妻是谁的,但所有人似乎都不约而同地保持着沉默,从不提及。这或许是迫于太平公主带来的压力,也或许是出于其他的原因。尹子绩也曾问过家中人,自己的亲生母亲是谁,可最后都被岔开话题,不了了之。这还是阿爹,第一次如此认真地向她说起阿娘。

  “赤糸,阿爹,来自一个绵延很久的古老家族。但这个家族,与那些门阀大族,却也有区别。我们这个家族是隐世家族,一直到南梁时期才出山,一路东迁至湖州定居。由于家族长年避世,对外界很不了解。我们受尽欺辱,几乎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不过天无绝人之路,机缘巧合之下,先祖救下了当时湖州的门阀大族——吴兴沈氏的嫡房大郎,因此与吴兴沈氏结下善缘。先祖与沈家大郎结义,改姓沈,写入沈氏族谱,我们家便成为了吴兴沈氏的外族旁支。

  先祖借着沈氏的支持,开始做生意维持家中生计。靠着聪明才智,将生意越做越大,南梁末年时已然成为天下数一数二的商号。梁陈交替的动乱时期,吴兴沈氏自顾不暇,再加上彼时两家发生了一些矛盾,先祖趁此机会,与吴兴沈氏分割开来,迁入建康城。自此以后,就多了一个延陵沈氏。阿爹,就是延陵沈氏这一代的嫡长,我们家世代子嗣单薄,到了阿爹这一代,就只有我一人。你的祖父祖母,都早已不在了。”

  “阿爹,您不姓尹,姓沈吗?”尹子绩吃惊不小。

  “尹就是我们家的本姓,只是如今已无外人知晓了,我们也不再用这个姓氏。沈姓是后来改的,一直在用,反倒成了真。阿爹离开金陵来长安赴考,便用了本姓,也相当于用了假名。”尹域这话说得有点绕,但尹子绩听明白了。

  尹域其实本名沈域,是延陵沈氏嫡长。来长安赴考时,隐下真实身份。怪不得都说他是不知来路的寒门子弟。但尹域哪里是什么寒门,他是富甲一方的巨贾。

  “所以阿爹,我也姓沈吗?”尹子绩问。

  “当然,阿爹姓什么,你就姓什么。”

  “可是阿爹,您为何要隐姓来到长安赴考呢?用本姓不好吗?”

  “赤糸啊,有些事你不清楚。则天圣人能够登基称帝,我延陵沈氏其实功不可没,但我们永远都是幕后之人,无法走到幕前。我延陵沈氏有一大杀器,名唤千羽门,乃是个无所不知的情报枢机,耳目遍天下。无论是制造舆论,还是控制人心,捕捉逆党,都少不了我千羽门的情报。则天圣人控制天下悠悠之口,更少不了要与我千羽门合作。虽然并无人知道千羽门乃是我延陵沈氏创立,但是千羽门与延陵沈氏的大商号长凤堂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是不可争议的事实。所以,我延陵沈氏自然就成为则天圣人极为关心的对象。

  阿爹出仕之前,一直跟随你祖父祖母学习千羽门内的各种事务。一直到你祖父祖母过世,阿爹才得以出仕。阿爹自然是不能以延陵沈氏之名出现在长安城中的,那样太过引人注目,没有好处,你可明白?”

  这些话,尹子绩还是第一次听说,不由听得目瞪口呆,接不上话来。

  “可是,您还没说你为何要出仕呢。”尹子绩问。

  “阿爹……出仕,是为了一个人,为了你的阿娘。”

  “阿娘?”

  “对,你阿娘跟随你外祖父来到长安赴考,嫁给我,很快美名远扬,若我只是一介布衣商人,怕护你阿娘不周,要任人欺辱。有官职在身,会好很多。”

  他顿了顿,从头说起:“阿爹早年间在湖州行商时,认识了一个人,结为忘年交。这个人年长阿爹近二十岁,有一身报国才华,但可惜,家境贫穷,竟是连赶考的路费都凑不齐,一直蹉跎到年近四十,还是个酒楼里的账房先生。阿爹见他一身才华埋没于此,太过可惜,便资助他举家上路。那时,他妻子因为肺痨去世,女儿十六,正是大好的年华,尚待字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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