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头马上 by 微笑的猫【完结】(2)

2019-03-13  作者|标签:微笑的猫


  第一章

  赵忱之是有钱人,家里有个大园子。
  有一天他心血来潮爬在围墙顶上修剪花花草草,不小心手一滑把剪刀掉了。
  这把剪刀翩翩然落出围墙外,在正骑车经过的吴越头上砸了个洞。
  吴越哐里哐当摔出好远,竟然还没死,爬在马路牙子上一边血流如注一边给老同学打电话:“郝江北!哥们中招了!临走之前还有几句话要交代,存折都缝在枕头里,密码是我生日,工资卡上还有十块钱,依照国家政策我选择火化,明年清明记得给我烧纸!”
  赵忱之出来吓了一大跳,连忙冲去开车好送人上医院。
  吴越却死也不肯上,抠着地皮不放:“一看你就是一为富不仁的主儿!咱们国家法律有漏洞,砸死了还没砸残了赔钱多,我可不能让你毁尸灭迹!”
  赵忱之于是下车来,拉着那小子往家里走。
  吴越说:“干嘛干嘛?”
  赵忱之说:“不去医院也行,我就是个医生。”
  他把人拖进房间,不知从哪儿变出一大堆家当,熟练地将其迅速包扎成战斗英雄状;又倒了杯水,取来药片,柔声说:“这个是止痛的,这个是消炎的,吃吧。”
  随着形象变化,吴越立刻变得毅然果然,上下打量别人家的屋子后说:“都是老百姓的血汗钱啊。”
  “你先把药吃了,咱们再来讨论医患关系。”赵忱之说。
  吴越拈起药片问:“不用给钱吧?”
  赵忱之笑着摇头。
  吴越说:“那您多给几片,我好囤积着下回感冒时用。”
  赵忱之便真的又拿了几盒来。
  吴越问:“还有吗?”
  赵忱之说:“你是药贩子?”
  吴越叹口气:“药贩子那是多有前途的职业呀,咱们还不如药贩子。”
  赵忱之坐在圈椅上观察他:“酒店业?”
  “哎?”吴越抬起绷布脑袋:“看得出来?”
  赵忱之指指他西服的胸口:“你的铭牌。不错的酒店,世界五百强。”
  “老板的剥削程度也能排进世界前五百,”吴越撇撇嘴,然后笑了:“但说明我还有点剩余价值。”
  赵忱之也笑了,他突然想起车子还没熄火,便打了个招呼出去,再回来,发觉那人已经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赵忱之替他盖了条毯子,饶有兴趣地细看他的铭牌。
  “哎哟,”他觉得更有趣了:“还是客房部副经理。”
  吴越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八点,睁眼就看到赵忱之。
  赵忱之刚洗过澡,热气腾腾地望着他,神情是又担忧又好笑:“去医院吧。”
  吴越说:“干嘛?”
  赵忱之递上镜子,吴越一看,恶从胆边生,扑上去揪着人家浴袍领子哭说,俺只有这张脸值钱,现在都肿成两倍大了,让我怎么回乡下娶媳妇!
  赵忱之边笑边挣脱:“头大好呀,一副聪明相。”
  吴越眯缝着眼挤了几滴泪,不留神看见墙上挂钟,跳起来说:“不好了!上班迟到了!”
  赵忱之回房间穿衬衣:“还上什么班?你等等我,我送你去医院。”
  等他出来发现人没了,沙发上一团皱巴巴的毯子。
  “哟,”赵忱之笑笑:“还挺敬业的。”
  酒店刚开张,高层大变动,今天是新老总华丽空降的日子。
  新老总身世惊人,祖国生了他的身,美利坚哺育他长大,密西西比河呀甘甜的乳汁。
  人力资源部的小徐打了一下午电话,终于找到了吴越。电话里小徐阴阳怪气:“小越越……,半小时后面圣可别忘了啊……。”
  吴越一口回绝:“不去。”
  “混账!”小徐拍桌:“副经理以上都得去!想我徐阁老,堂堂名牌大学出身,谁知一入外企深似海,卖国求荣整四载,今日难道连这点面子都没有了么?!”
  吴越说:“你到二十八楼来,我给你解释原因。”
  小徐弓身扒在隔板上向外偷看。
  同事问他:“看什么?”
  小徐压低嗓门:“铁青阿姨呢?”
  那人也小声回答:“阿姨不在,今天面试大学生。”
  “呵!”小徐一下子站直了,电话一扔,乐滋滋串岗去也。
  上了楼,听见豪华套间里有人声,推开门,见到客厅站了五六个服务员。
  “怎么了?”小徐问:“吴越呢?”
  “在这儿!”卫生间移门被拉开,吴越顶着满头纱布,湿漉漉地走出来。
  “你这是干嘛呢?”小徐惊问:“你脑袋怎么了?”
  吴越还没来得及说话,里头有人喊:“吴越,扳手呢?”
  “浴缸边上。”吴越回答。
  小徐鬼鬼祟祟龇牙:“听声音,是工程部的郝江北,你俩在行什么苟且之事?”
  吴越淫邪一笑,小徐猛退一步。
  “哎,”小徐正色道:“别打岔,我问你,怎么不去见皇上?”
  吴越摆摆手往卫生间里钻,对身边一个服务员说:“我忙着呢。马克,你告诉他。”
  马克是个洋名。
  这年头进外企,第一件事就是洗心革面换洋名。邓大鹏改名马克,郝江北名叫哈利,吴越干脆就叫波特;瘦得像麻秆一般的姑娘唤作肉丝,洗衣房大婶芳名叶卡捷琳娜。
  马克说:“这房间冷水龙头坏了,烫得客人跟剥皮耗子似的,郝经理正在修呢。”
  小徐问:“烫死了没?”
  “唉!”马克叹息:“有钱人就是命硬啊!是吧?笨?”
  “我叫做本恩,”小徐说:“尾音有个微妙的上扬——本恩。”
  马克说:“我还荷兰盾呢。”
  卫生间里,吴越赤脚站进浴缸,深情款款说:“蛤蛎。”
  “嗯?”郝江北柔声道:“什么事?”
  “你烫死我了!!”吴越大喊,郝江北手忙脚乱关掉水龙头。
  “这水温还是不稳定。”
  “那不关我的事,管道正常了,”郝江北收拾工具:“要不,波经理你对锅炉房哭去?”
  “唉……”吴越叹气,出来对马克说:“你去告诉总台,2818这两天不能卖。”
  小徐还不放过他:“吴越!时间还来得及,你就去吧,给皇上留个好印象。”
  吴越整理工作装:“本部门的秀女已经选出来了,就是我们的头。”
  小徐说:“真不去?”
  “真不去。”
  “那蛤蛎呢?”
  郝江北说:“也不去。”
  “哎哟!”小徐说:“怎么都叛变啦?”
  郝江北捧起吴越的头,沉痛地说:“笨,这位吴波特,就是我亲爱的战友,思想上的同志,他在白公馆里受苦了!我现在得送他去医院挂水。”
  吴越咬着下唇,虚弱而坚定地说:“笨,请向皇上转达我对资本主义的向往。”
  “我叫本恩。”小徐说。
  吴越率领着喽啰们从他身边扬长而过,马克拍拍他的肩:“傻着干吗?替我们二爷请假去呀。”

  第二章

  二爷不好当啊。
  上头人不听话,下头人也不听话,二爷就是夹心饼干。
  吴二爷跑去向大爷请假,乖乖巧巧轻声细语。
  客房部的大爷正要去觐见,头发梳得油光水滑尖叫说:“Oh!卖糕!波特吴!you这是怎么了?!”
  吴越讪笑:“嘿嘿嘿……”
  “是要去hospital吗?”大爷关切地问。
  吴越点头:“我马上就回来。”
  “哦不!不不!”大爷说:“you应该在家中好好休息!哦我可怜的越越!”
  吴越诚惶诚恐说:“劳您费心,我去去就来,去去就来。”
  “噢!波特!”大爷惋惜地咂嘴。
  吴越连忙拍胸脯说不妨不妨,痛心疾首说只是可惜了俺这颗大好头颅,本来是要献给您老人家的。他请完安退出来,跳上郝江北的小摩托,拍拍那人的肩说:“哥们,撤。”
  郝江北问:“是喝一杯再去医院呢?还是去完医院再喝一杯?”
  吴越说:“嗳,脸蛋要紧。”
  结果这两个人拖泥带水赶到社区医院,那外科小医生正急着下班,不耐烦地抖着腿说:“包什么包?你这脑袋不是包得挺好?”
  吴越把眼睛一勒,小医生被他吓到了,连忙改口:“重新包扎一下也好,也好。”
  吴越说:“给我包最便宜的。”
  小医生说:“这还有便宜不便宜的?”
  “我不管,”吴越吊着眼梢说:“超过十块钱我就不治了。”
  小医生举着镊子迎上来:“上医院还价,你算是头一个了……忍着点,我揭纱布。哎,吴越,”他问:“你们换头儿了吧?”
  “哟,轻点轻点,”吴越坐在椅子上,半仰着头:“换了……”
  “换谁?见过吗?”
  “废话,当然见过,”吴越说:“我可是中流砥柱,精英,懂吗?”
  “人怎么样?”
  “就一老头,黄胡子,说话中不中洋不洋的。”
  “还脸上长颗大黑痣,痣上三撮毛是吧?”郝江北趴在诊疗床上翻报纸,就是不忘消遣他。
  “没错,”吴越说。
  “叫什么名啊?”这医生也八卦的很。
  吴越权衡一番,选了个自认为很有气势的名字:“华伦天奴。”
  “哦,挺贵的。”小医生故意手上加了把劲,逼得吴越一缩:“去你的!还有,上回偷我的创口贴,别以为我忘了啊。”
  “小气,计较几毛钱。”吴越说他。
  “去你的……”小医生小心翼翼揭开纱布,欣喜大喊:“哎哟!这么大口子!吴越你小子完了,你不值钱了,你毁容了。”
  他摇头,用京剧老生腔念白道:“可惜,可惜,老朽有三个表妹,生得是花容月貌,看将军年少倜傥,本想许配与你,谁料竟遭得这般磨难……”
  他笑得淫贱,吴越看得心慌,他推开小医生,转向郝江北。
  郝江北安慰:“没事,在发际线里头呢,看不见。”
  “哎,那才是大事不好了……,”马派老生继续:“将军滴这块伤口,是断断不会再长头发也……”
  “啊?!”吴越喊。
  “换言之,”小医生说回普通话:“你秃了。”
  吴越猛站起来:“啊啊!!”
  小医生在药品柜里扒拉着纱布药粉:“来来来,小将军,老朽为你包扎则个……哎哟!”他盯着吴越看:“乖乖,这眼神,我告诉你啊,杀人犯法。”
  吴越咬牙切齿地重新坐下,指指头:“快给我包!我也告诉你,放在古代,劫道的杀富济贫的都叫好汉!”
  “是,是。”小医生用酒精棉消了毒,扶着吴越的脑袋正一圈反一圈缠纱布,手法轻巧熟练。这一片属于城乡结合部,附近的小流氓打架受了伤,都上他们医院。
  吴越摸摸脑袋,觉得还算稳妥,越想心里越憋气,便一拍桌子站起来:“江北!与我去报仇!”
  郝江北睡得满枕头口水,还吧咂嘴。
  吴越又说:“江东,与我去报仇!”
  孙江东——也就是小医生——立刻戴上耳机听黄色歌曲,洗洗陪你睡之类的。
  吴越说:“我自己去!”
  他当当当踩着小锣鼓点往外走,一眨眼就到了院子里。
  孙江东看着他的背影由衷赞叹:“好啊!够直率,够生猛!”
  郝江北一翻身坐起来:“还挺护短,你没见过他为了客房部的人,带着一帮喽罗和外部门叫板,说真的,一般小流氓都不如他。”
  孙江东击节说好也,好也,突然想起一件事,连忙冲到窗户口高喊:“吴越!你小子又没给钱!!”
  吴越骑上小摩托一溜烟地跑了,跑了几十米又转回来叫嚣:“孙江东!别再谈钱!否则哪天砸了你这专治前列腺的小破医院!”
  “胡说!”孙医生挥拳,捍卫尊严:“我们还治妇科和不孕不育!!”
  孙江东喊:“中西医结合!!”
  郝江北又躺下,喃喃道:“你俩也就一个级别……”
  他又爬起来:“东啊,你真有三个表妹?”
  吴越径直向前,穿过大街小巷,来到富人区,富人区全是单门独户的小别墅。
  天色太暗,吴越下车找了找路,发现每条都差不多,屋子也大同小异:尖顶,两层,装模作样还有烟囱,院子里种树墙头上栽花的。
  吴越说:“糟,哪一家啊?”
  他站在十字路口挠头,挠啊挠啊,最后被保安盯上了。
  保安一边走一边对着步话机低声说:“3号,3号,注意一个穿白衬衣的,二十来岁,头上缠着绷带……”
  吴越看着他越靠越近脸色不善,赶忙跑了,一跑就更不认识了。他想回头时,旁边却突然飞快地窜出了一个东西,“嘭”地撞倒了吴越。
  吴越摔下小摩托,后脑勺磕在路沿上,连哀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晕了过去。
  睁开眼,又看见了赵忱之。
  吴越摸头,发觉脑后也垫了块纱布,他愣了一会儿,然后伤口就开始火烧火燎痛起来。
  赵忱之和蔼地笑:“没关系,没关系,我就是医生。”
  吴越说:“刚才……”
  赵忱之说:“刚才你不幸被我家的狗撞了,呃,就是它。”
  吴越顺着他的手指看,看见院子里有条比他吴越还大的藏獒,狮子大口,虎视眈眈,两只眼睛放着幽光。
  赵忱之真诚地说:“幸好你还活着。请放心,我已经批评过它了,还罚它不许吃晚饭。”
  吴越肩膀抖了抖,慢慢扯着毯子蒙上头。
  赵忱之拍他:“副经理?副经理?”
  吴越把眼睛露出来:“领导不在时,要喊我经理。”
  赵忱之改口:“经理,怎么了?”
  经理说:“你让我在沙发上躺十分钟,我好攒足力气逃出生天。”
  赵忱之说:“哦!那请便,请便。”
  他帮吴越掖好毯子,关上灯,轻手轻脚要往书房去。吴越大喝:“不许动!”
  赵忱之立刻站住,举起手,回头温和一笑。
  吴越哆嗦着说:“你你你你、你过来!”
  赵忱之便过去,弯下腰,关切地问:“经理?”
  吴越勾勾手:“肩膀。”
  赵忱之把肩膀送过去,吴越“嗷呜”一声就扑进了他怀里。
  赵忱之高举着手,因为受宠若惊而显得茫然:“啊?啊?啊?”
  吴越抱着他的腰说:“救命!”
  赵忱之做梦一般东张西望:“是,是,救命,救命。”
  吴越说:“我怕狗!”
  “啊?怕?”赵忱之回了魂:“哦,怕狗。”
  他拉开吴越的手,几乎是左脚绊右脚地往外走:“别怕,它叫兔子,邻居出去旅游托付我养两天,很乖的,真的很乖的……我、我栓起来,栓起来……”
  吴越心惊胆战地望着他:“拿铁链子栓!”
  “行,行。”
  “栓电线杆上!”
  赵忱之提着狗链又茫然了,他家里没电线杆。
  最后兔子被拴在了车库里。兔子十分不忿,嗷嗷作狮吼状,作欲扑状,扯得铁链哗哗响。
  吴越趁机从屋里冲出来,抱头鼠窜,赵忱之连忙喊他:“不要急!小心!小心脚下……!”
  话音未落,吴越不见了。
  “……小心脚下有个水池子,”赵忱之嚅嚅:“我今天刚让人挖的,想种荷花……”

  第三章

  吴越住院了。
  赵忱之抵不过央求,跋山涉水地将他送进了孙江东的医院。
  因为那家打广告说:
  “上海专家坐诊!挂号费、诊疗费全免!检查费、化验费减免百分之五十!请赶快拨打电话×××××××!地址××巷××号!爱心医院爱心你!爱……心……医……院……”
  结果迎接他们的还是孙江东。他一个值班医生,竟然捧着啤酒瓶躺在急诊室里睡觉。
  吴越问:“专家呢?”
  江东指着自己说:“我嘛,我就四上海宁嘛,锃宗浦西宁。”
  他打量赵忱之,立刻闻到了美元的气味,便连忙搬凳子倒茶,堆起一脸笑说:“帅哥,侬勿要客气,请坐,请坐。”
  赵忱之笑眯眯坐下:“医生也不要客气。”
  江东雀跃地捧来传单,双手递上:“天气热啊哈哈哈哈,保重身体,保重身体,……这位帅哥,你来的巧啊!正好赶上我们的生殖健康月,大优惠哈哈哈哈,最近经常起夜?尿不尽?哎!那是前列腺有问题……”
  赵忱之含笑翻传单,就看见上面黑体字大标题“北京陆军总院专家坐诊!”。赵忱之比对一番专家照片,发现还是他孙江东。江东扑过来抢走传单,揪成一团扔出窗外:“哈哈!哈哈!这是上个月的……喏,新的在这里。”
  赵忱之低头说嗯,孙江东继续循循善诱:“你运气好啊,有我专家在。妇科、泌尿科、肛肠科、不孕不育、计划生育……专治下三路。哎,这位帅哥,你到底哪里不舒服嘛?”
  吴越说:“我不舒服。”
  孙江东压根儿不看他。
  赵忱之指着吴越:“他不舒服。”
  孙江东还是不看人:“他嘛,混世魔王,天天不舒服的。”
  吴越举起板凳就扔了过去,孙江东撩袍跨马步“啪”一声接住,面上隐隐有王霸之气:“……天天让我不舒服。”
  他还想耍个把势,结果发现吴越晕倒了。
  孙江东挠头说:“今天怎么这么逼真咧!”
  “不是装的,是我的错,”赵忱之把吴越抱起来放在床上:“医生你快给他看看。”
  孙江东这才慌慌张张去拿家当,去喊人手,折腾半天查出来说吴越脑震荡了。
  “啧啧啧,都脑震荡了还能行凶,”孙江东与赵忱之寻找共识:“不是人咧!”
  赵忱之问:“轻微的?”
  孙江东说:“轻微的,能自愈,回家躺个十天就好了。外伤嘛不要紧,据我的经验他恢复能力极强。”
  赵忱之把吴越背起来:“那我送他回家。医生,谢谢你。”
  孙江东谦虚地摆手说:“不用不用,救死扶伤,天职嘛!他家就在路边上,出医院第一个红绿灯左拐,租的房子。”
  赵忱之道谢。孙江东说:“不开点镇静剂?进口的,一片顶国产五片,一盒只要八百哟。”
  赵忱之再次诚恳道谢说家里还有:“医生,我们走了。”
  孙江东挥手:“走好!走好!欢迎再来!”
  赵忱之带着吴越上车,发动,出医院。孙江东望着那车啧啧赞叹:“有钱人啊,有钱人。”他赞叹了一会儿,又突然扑在窗栏上咆哮:“狗日的———————这个也没给钱———————————”
  吴越睡了挺长时间,醒过来赵忱之问他:“头痛不痛?有没有呕吐感?眩晕感呢?”
  吴越迷迷瞪瞪张望,问:“……这是哪儿?”
  赵忱之说:“我家。”
  吴越伸手摸摸身下:席梦思,嗯,果然是他家,我家连床都没有。
  “几点了?”
  赵忱之给他倒了杯水,看着他喝下,然后坐在他身边笑:“凌晨。”
  吴越“啊”了一声,连忙窜下床,结果没跑两步就扑通一声倒了,趴在地毯上眼冒金星。赵忱之只得再把他弄回去:“脑震荡患者必须减少走动。”
  吴越说:“不行呐,我得回家,工作服还没洗呢。”
  赵忱之迟疑一会儿:“经理……”
  “我叫吴越。”
  “哦,吴越啊,”赵忱之和颜悦色地说:“你可能回不去了。”
  吴越眼睛一瞪,猛然拉紧领口:“你要对我做什么?!我告诉你,哥们儿练过!”
  “不敢不敢,”赵忱之连忙澄清:“其实……呃……你家失火了。”
  吴越愣怔着:“嗯?”
  赵忱之点头:“嗯!”
  他站起来给吴越添水:“明天新闻就会播了,出租房线路老化,最容易失火,万幸的是没有伤亡。”
  吴越傻子般地望着他,他又坐下,交叉着双手,微微一乐:“不嫌弃的话……”
  吴越不假思索扑地跪拜:“谢谢恩公!谢谢您收留我!”
  “……就去睡桥洞吧,”赵忱之笑了:“对不起,我说话很慢。”
  爱心医院的值班护士睡得好好的,又接到讨嫌人的电话,于是没好声气:“哈……欠……,啊?越越啊?又怎么啦?腿断了?脖子断了?”
  吴越问:“江东呢?”
  “哦,”护士睡意浓浓:“抓走了。”
  吴越说:“啊?!”
  “就这样了啊。”护士迫不及待收了线,吴越抱着话筒吼:“喂!喂!王姐!被谁抓走了啊?喂!喂!……”
  自然是被流氓抓走了。
  江东兄是本市小流氓的偶像,因为他长相清秀,笑容温柔,态度和蔼,服务热情,兼看男女科,善治跌伤、打伤、刀伤、棍伤,据说还会挖子弹,并且医德高超,收费合理,从不开大处方(不敢呐),所以混混们都很喜欢他,亲切地称呼之“小孙大夫”。
  因为太喜欢了,所以他到现在还没谈能上对象。
  话说这个礼拜本市黑社会换届选举,公平表决出一个年轻有为的酷哥,但是江东不知道啊!结果第一次见面他就断定人家“前列腺有问题”,还真诚地告诫说:“内痔外痔混合痔,都要提早治,否则可能会癌变。所以说这位帅哥你来的巧啊,正好赶上我们肛肠健康月,有优惠哟!”
  他一边笑眯眯地强调着“有优惠哟”,一边被酷哥手下的小喽罗们架起来塞进了高级轿车,估计不**个十天半个月是回不来了。
  吴越只能打电话给郝江北。
  江北倒是一口答应:“好呀,就住我家,我去接你。”只可惜他妹妹插了一句嘴:“越越要来?”吴越听见那声音便猛然挂了电话。
  江北的妹妹——郝江南,是一个很……的姑娘,她看见吴越后的表情,请参照那只叫兔子的藏獒。在吴越幼小的心灵中,深深地铭刻着那姑娘绿幽幽的眼睛与血盆大口,以及她念念有词不断吟诵的“黄瓜菊花,菊花啊黄瓜……”
  吴越抹了把泪,抱紧赵忱之的腿,仰头,泫然欲泣。
  “好吧,”赵忱之笑了:“你的房间在楼上。”

  第四章

  邓大鹏(注:现名马克)把人力资源部才子小徐逼在大堂一隅,点头哈腰,搓着手笑:“啊,哈哈,哈哈,徐哥!皇军托我给您带个话……”
  小徐条件反射地说:“No!”
  马克一愣:“为什么?”
  小徐两手交叉做奥特曼状说我想通了,这辈子再也不与吴越沾上任何关系!No!
  马克恳切地劝:“唉,何必呢徐哥?老话说了,识时务者为俊杰,谁不知道我们客房部家大业大,有的是打手;再说了,您徐哥重情重义,全酒店同仁只要提起,……”马克竖起一只大拇指:“都说这个。”
  小徐哼哼两声。
  “不得了,”马克继续夸:“有才,文学家!国内著名左派浪漫诗人!大作还在《发芽》上发表!哎哟我的娘,《发芽》那可是我心中的圣殿啊……”
  小徐装模作样咳嗽:“吴越要我干什么?”
  “也没什么,”马克迅速胜利了:“帮他写张假条。”
  吴越无疑有识人之明,半小时后出现在客房部大爷手头的这张假条,文采斐然、催人泪下,大爷半天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后脸色阴惨惨。
  “Mark,”大爷喊。
  马克已经猫腰蹿出去二十米。
  “Ma……rk!”大爷又喊。
  马克一咬牙,消失了。
  大爷咬牙切齿用伦敦音骂了句陕西话,最后决定耍滑头。吴越这家伙,打家劫舍的性子,开口请假便是一个月,到时候上头追查,他大爷可是要把干系推得一干二净。
  于是这张假条便辗转送到了赵忱之手上,赵忱之边看边笑。
  送假条的职员问他:“准不准?”
  赵忱之在他高两米、宽两米、长两米、堆满资料的办公室里艰难地挪动,最后说:“当然准。”
  职员出了门又被叫回来,“别忘了扣他工钱。”赵忱之说:“扣两个月的。”
  职员一怔:“没这个规矩!”
  赵忱之笑嘻嘻说:“那我订一个。”
  “嗬!”职员脸一板,据理力争:“那违反了我国劳动法!”
  “我说这位先生,”赵忱之也端起架子,慢条斯理说:“你忘了?这家酒店的原管理方因为经营不善已经撤走了,现在负责的是我们,而我们是美国企业,所以一切得按照美国劳动法来,行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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