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罗巴英雄记_马伯庸【1+2完结】(63)

2019-03-10  作者|标签:马伯庸

  赛戈莱纳双臂劲力勃发,把最后两根铁棍“哗啦”一发扯开。外面凡埃克高声叫道:“此时不走,便走不得了!”赛戈莱纳眼神一狠,狠狠咬住嘴唇,却返身跳到门前,把黑人一把扯开。铁牢门骤然失去抵力,被外面卫兵一下拽开,拽门的人咕咚咕咚全倒在了地上。赛戈莱纳趁机跃出门去,双掌运转如风,马太福音以平和为主,制人而不伤,他此时使将起来不甚顺手,遂又变回奥卡姆真理拳,出手狠戾,一拳一个霎时打倒了十余名士兵。牢房的甬道本来就狭窄,被他这么一闹,后面的士兵东倒西歪,挤成一团,只能握紧武器呼喊,却冲不过来。

  赛戈莱纳一边挥拳一边拿希腊语大呼,叫奥古斯丁赶快钻出窗子,忽然却觉得身子一轻,却是奥古斯丁施展出津巴布韦大擒拿手,把他横腰锁住。赛戈莱纳哪里料到黑人会对自己出手,未及反抗,奥古斯丁运起神力,一下子竟把他扔回牢房,“砰”地一声关紧了铁门。赛戈莱纳从地上爬起来,再想推开门已被人从外面闩住。只听外面不断传来关节断裂与惨呼声,想是被奥古斯丁扭断了手脚的护卫。

  凡埃克在窗外冷冷道:“你若再不走,他必是力战到死;你若走了,他束手就擒,还能有一线生机。”赛戈莱纳听了他的话,知道所言句句在理,只得纵身钻出窗外,抓住麻绳,冲牢内大叫道:“奥古斯丁,我已走脱,你快降了罢!”凡埃克道:“事不宜迟,咱们顺着绳子溜下去。”说完自己先朝地面降下去。

  赛戈莱纳却兀自不肯走,悬在窗外不动,直听到牢房外拳脚声渐息,士兵呵斥声多过呻吟,情知奥古斯丁已放弃抵抗,这才双手溜着绳子,朝地面降下去。快到地面之时,有士兵从牢里探出头来,拔剑砍绳,赛戈莱纳身子一dàng,双腿蹬在牢狱墙壁上,凭着摆dàng之力几下起落,轻轻落在地上,断绳方自坠下。凡埃克赞道:“好俊的功夫,小友你果然深藏不露。”

  赛戈莱纳不见丝毫得色,低声道:“我们快走罢!”凡埃克笑道:“小友不必这等担忧,你我一日不落网,你那忠仆便可保一日不死。待我等取出宝物,再回来救他就是。”他抬头望望牢狱,又道:“这一番动静不小,事不宜迟,咱们得赶在他们全从chuáng上爬起来之前动手才行。”

  两人更不多话,赛戈莱纳紧紧尾随着凡埃克,沿着贝尔格莱德的街道左转右拐,时而高跃,时而潜行。凡埃克似是对地形了然于胸,贝尔格莱德城内巷道纵横,十分复杂,他却不见任何迟疑。赛戈莱纳见这画师飞檐走壁,气定神闲,可见脚下轻功着实不浅。

  赛戈莱纳边奔边问道:“你要偷的究竟是甚么玩意?”凡埃克道:“嘿嘿,那原是教皇为了给公爵贺寿,特意叫人从米朱尔山采集的灵药。”赛戈莱纳想起那日在船上偷听的谈话,心中一惊。凡埃克道:“贝尔格莱德公爵这些年来身染名叫美杜萨之泣的奇症,四肢日渐僵硬,只怕撑不上几年便会化作石像一般,寻遍了天下名医也束手无策。最后终于有一个阿拉伯神医伊本萨多肯出手救治,那老爷子却说宁愿一死也不愿被穆斯林医生施救。伊本萨多无奈之下,留下一个药方,翩然离去。”赛戈莱纳叹道:“公爵倒是个有骨气的人。”凡埃克道:“他有骨气,却苦了旁人。萨多神医的药方提及,在米朱尔山中有一虫一草。虫叫巴兹利斯克虫,这虫头如雄jī,身似小蛇,与传说中的魔物巴兹利斯克jī蛇极象,故而得名;草名四叶三叶草,天生四叶,乃是三叶草中的极品。这一虫一草都是罕有之物,只在米朱尔山中才有生存,极难寻见。巴兹利斯克虫一世只吃三叶草为生,倘若喂它四叶三叶草,吃完便会立即僵死。把虫尸捣碎服下,便是治疗美杜萨之泣的良药。只是巴兹利斯克虫死后不久便会枯成一层gān皮,是以必须当时吃下,不能有片刻耽搁。”

  赛戈莱纳恍然大悟道:“无怪比约奇不肯把它们合在一处,分别装匣。”凡埃克道:“教皇倒也真是有心,他知道贝尔格莱德公爵不愿受穆斯林恩惠,便派了教廷使者亲去寻访,再派圣帑卫队护送。如此一来,这一虫一草便成了教皇亲赐的灵药,公爵便可放心服用了。可惜我只盗得四叶三叶草,那巴兹利斯克虫却是被比约齐贴身装着。如今那虫子已然入库,便是我等的机会了!”

  赛戈莱纳听完,心中却犯了嘀咕,他也算是教廷部属,如今却助这画师来偷药,总觉不大妥当。凡埃克看他面带踌躇,便道:“只要进得库房,你自去取你家木杖,我去拿我的虫,两不相gān。”赛戈莱纳道:“你偷灵药,莫不是也患了美杜萨之泣?”凡埃克伸出右手,修长手指凭空拨弄了几回,笑道:“你看我象么?只不过那巴兹利斯克虫的虫尸捣碎,再掺以颜料,便能绘出极难得的绝世色彩。世人不过百年之寿,哪及艺术万古长存,我这用法才最合天理。”赛戈莱纳正欲开口质疑,凡埃克却突然停了下脚步,低声道:“便是这里了!”

  二人此时身在贝尔格莱德城堡的西北角落,这里有一处青砖砌成的小礼拜堂,两边各有一栋角堡。这里本是公爵家族作日常礼拜之地,如今被临时改成了存放贵重寿礼之地。凡埃克道:“这礼拜堂唯有一个入口,门外有两名卫兵。还有一队巡哨的在左近。”赛戈莱纳皱眉道:“以你的身手,何必一定要找我帮忙。”凡埃克抬起白皙双手,自怜道:“我这一双手只为艺术奉献,打拳这等粗俗之事,我是从来不学的,倘若弄伤了手指,岂非是大损失?”赛戈莱纳听罢一时语塞,不知这人究竟是直率坦诚,抑或是过于自大。

  事已至此,赛戈莱纳也只得打起jīng神。门口那两名守护人高马大,太阳xué高鼓,都是硬手,公爵只派他二人把守,显然是信心十足。他们目不斜视,忽然听到耳边一阵轻佻小调儿,见到一个穿着花里胡哨的古怪男子chuī着口哨,悠然走来。这两名守护知道公爵客人之中多是江湖中人,其中不乏怪人,于是也不敢喝叱,只伸手拦下他道:“这位客人,这里是城堡重地,不便外人进出,请您早些回去罢。”那男子搔搔乱蓬蓬的头发,醉醺醺道:“恕罪恕罪,一时吃醉了酒,却不知转去哪里了。”二人对视一眼,说道:“从这里折返,下了台阶右转,便有士兵带您回去,恕我等有职责在身,不能离开。”男子向前走了两步,嘟囔道:“既然能碰到你们,也是命运使然,不若我便给你们绘上一幅肖像如何?”说罢从怀里掏出两支细毛刷笔,在手中上下翻飞,灵活之极,脚下却是踉踉跄跄。两名护卫面面相觑,只好上前扶住他,男子忽然抬头笑道:“这名画便起名叫《二士争晕图》罢!”

  两位护卫一怔,背后一个黑影突然跃出,两下gān净利落的手刀劈向后颈。这手刀内劲十足,力透星宫,二人眼前一黑,当即晕了过去。凡埃克拍手赞道:“好漂亮的手法。”赛戈莱纳仍旧有些犹豫,略望了望昏迷的护卫,催促道:“快开门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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