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老pào起身，正要落座，却见沈芍药抱着个花皮球一摆一摇地走进来，抬眼看到刘老pào似坐非坐地站在那里，略略愣怔了一下，便目光痴痴地望定他，自言自语道：长山，你是刘长山——
刘老pào吃惊，同时也认出了沈芍药，侧身问道：大哥，芍药怎么在这里?
沈少夫不由得叹口气，难言道：上次我回去省亲，见妹妹这样心里很难过，就把她带出来，找医生想把她的痴病给治治，她不能这样啊!
刘老pào听了，忽然一掌拍在脑袋上，愧疚地说道：哥，这孽是俺作下的，那会儿她那么小，俺打死也不相信她会偷偷喜欢俺，俺要不上山当胡子，妹子就不会这么伤心，也不会得下这个病。
刘老pào说完，眼里就布满了泪水。
沈芍药走了过来，心疼一般地牵着刘老pào的衣襟，问道：长山哥，你咋哭了?不哭，不哭，啊?!
刘老pào听了，心里一软，抬手扶了下芍药，又一下子跪在了她的面前，说道：妹子，俺刘长山对不住你了!
沈芍药见刘老pào这样，一下子开心了，也学着他的样子，磕了一个响头。那只花皮球就在这个时候，骨碌碌地跑远了。沈芍药见了，忙又爬着去追那只皮球……
刘老pào久久地望着沈芍药，突然难过起来，冲沈少夫说道：哥，俺刘长山对不住你们沈家，俺该死!
刘老pào这样忏悔自己，让沈少夫也跟着叹了一口气。
为给刘老pào压惊，沈少夫命人送来了酒菜，两个人边喝边聊。
喝着喝着，就到了夜半时分，刘老pào已有些醉意了，蒙眬着一双眼睛问道：大哥，俺不明白，你为啥要救俺?
沈少夫举杯一笑，说道：因为咱们是兄弟，当年你从马大棒子手里把我救出来，我就发誓也要救你一回。
刘老pào也端了面前的杯子，忽然动情地说道：大哥，你这个大情，还有欠你妹子的，俺这辈子都还不完了!
兄弟，今天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沈少夫话题一转，问道，你说说，为啥从关外跑到关里来了，还当上了皇协军?
刘老pào听了，实话实说道：大哥，实不相瞒，现在的二龙山也不好混，到处都是日本人，我要是在那儿投日本人，给日本人gān事，我爹我娘这一关都过不去，他们非一头撞死不可，我想来想去，就跑到关里投了日本人。
你真想在日本人那儿混下去?
不混咋办?在二龙山我手里有血债，想当个好人都没机会了。
沈团长想了想，望着刘老pào说道：兄弟，要不你跟我混得了，在我这队伍里，亏不了你。
刘老pào睁大眼睛，思忖道：大哥，这事这两天俺想过，还是不中，你们和八路军合作，我要是在你这儿gān，天天跟那帮人打jiāo道，他们可不是你，他们找机会早晚得把我灭了，那个石头可不好惹，说翻脸就翻脸，况且，我还抓过他的养父母和媳妇，这仇是结下了。
那你打算，还回日本人那儿去?沈少夫问道。
刘老pào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说道：不去那咋整，眼下日本人不吃亏。跟着日本人混也算是一条出路，大哥如果哪天在这面混不下去了，我那里也能给你留条后路。
沈团长见留他不住，也便举起碗来，慡快地说道：那好，兄弟，咱啥也不说了，gān了这碗酒，明天送你回城!
一夜过去，就到了第二天早晨。沈少夫安排了人就要送刘老pào上路，不料想，就在这时，沈芍药冷不丁追了过来，不折不扣地紧紧抓住了刘老pào的衣襟。
望一眼面前的沈芍药，又望一眼刘老pào，沈少夫不由得慨叹道：长山啊，我妹妹这是舍不得你走啊!
沈芍药扯着刘老pào，一边痴痴地笑着，一边纠缠道：长山，俺要跟你走!
刘老pào左右为难起来，心里边又实在不忍，便思虑片刻，冲沈少夫说道：哥，要不我把妹子带到城里去吧，那里的郎中多，兴许扎估扎估能把妹子的病治好。
沈少夫犹豫了一下，不由得问道：城里能行吗?
刘老pào说道：咋的也比你这两间野庙qiáng，哥，你放心，芍药是你妹子，以后也就是我妹子。
沈少夫望着刘老pào，终于还是点了点头，说道：不行的话，你就派人把她送回来。
刘老pào拍着胸脯说道：哥，就是我这条命不要了，也绝不会让妹子受啥委屈的，你放心吧!
说着，一行人打马就朝王佐县城去了。
刘老pào被沈少夫放回城里去投奔日本人，这件事早就被胡团长预料到了。但尽管这样，当石光荣十分气愤地把这个消息报告给他时，他还是感到了一种异常。
见石光荣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胡团长有些严肃地批评道：你总这样点火就着，就不能冷静一下?
石光荣愤愤不平地喘着粗气，说道：我冷静不下来，团长你说，你料到是这个结果，为什么你还放了他?
胡团长耐心地说道：释放、教育伪军俘虏是我们的政策。
那也该由我们放，凭啥让那个姓沈的放。这是放虎归山呢!石光荣说道，那个姓沈的不是个好东西，明里和咱们合作抗日，其实他们就是表面文章，我看他肯定不会真心抗日。
国共合作是咱们党上层的安排。胡团长制止道，石光荣，你不要胡说。
国民党高官咋想的我不知道，就那个沈少夫，要是他真心抗日，我石光荣的头就长在狗身上了。
说到这里，石光荣再也克制不住了，望了一眼胡团长，说道：我去找那个小子理论去，说不好，老子当场撂倒他。
话音未落，石光荣转身就走。胡团长气得在后面大喊道：石光荣，你给我回来。你再这样胡闹，我还关你的禁闭!
第3章
部队又有行动了。由于一切都是在秘密之中进行的，所以许多战士对这次行动的目的地却并不清楚。
临行前，石光荣去临时住所看望桔父桔母和桔梗。
两个老人一见石光荣，话没说上两句，就扯到了刘老pào的身上。
你快说说，那个胡子刘老pào咋处置的?枪毙了，还是给他点天灯了?桔父望着石光荣迫不及待地问道。
石光荣不知道该如何向他们说明这一切，便默默地拉过养母的手，又望了眼养父斑白的鬓角，眼睛湿润地叫了一声：爹，娘，我离家这几年，你们都老了。
桔母摸着石光荣的头，亲昵地说道：石头呀，你离开家时，还是个孩子，现在你都长成大人了，还当了连长，我们能不老吗?你爹娘死时，你才八岁。现在，你终于出息了。
站在一边的桔父见刚才的问话，没有了下文，又紧追不舍地问了一句：石头，问你话呢，那个胡子到底毙了没有哇?
石光荣眨巴着一双眼睛，笑笑，搪塞道：爹，咱不说这个，咱先不说这个。
桔梗羞涩地站在一旁，一边有些腼腆地看着石光荣，一边听着他们说话。
桔父接着又气愤起来，说道：那个刘老pào在二龙山的时候就不是啥好东西，欺男霸女不说，他身上可有血债，他们一伙去拉前屯老郭家那个大小子入伙，人家不想当土匪，他当着全村人的面，给郭家大小子点了天灯，太惨了，都没人敢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