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地下之大陆小岛_石钟山【完结】(44)

2019-03-10  作者|标签:石钟山

  第27章 在路上

  汪兰接到了转移梁晴母子的任务。

  从接手了解梁晴到转移梁晴,汪兰意识到梁晴是自己人。依此逻辑推断,秦天亮也会是自己人,关于秦天亮的点滴记忆又一次浮现在她的眼前。

  来到台湾后那份腹背受敌的孤独感,一时间便烟消云散了。

  她和梁晴见面并不困难,现在的梁晴并没有被严格地监视,也没有被限制出入。但她还是要秘密行动。

  一天下班时,汪兰照例在菜市场买了些菜,提着菜从“国防部”家属院前经过,看见小天和一群孩子在玩一只皮球。其实那只皮球主要是几个大孩子在玩,小天只是站在一旁怯怯地看着。

  汪兰走了过去,蹲在了小天面前。她先是拿出一块糖递给小天,小天不敢去接,汪兰便把那块糖装进了小天的衣袋里,顺手把那张写好的字条也放了进去。

  汪兰望着小天说道:小天,听阿姨的话,把你兜里的东西jiāo给妈妈。

  说完,她拍了拍小天的后背,小天就很听话地转身向院子里跑去了。

  那张字条上写的是今晚的见面地点和时间。

  梁晴看到了那张字条。她的手在抖,眼圈红了。盼望多时的组织终于现身了。身在异乡的人,多么盼望这种招呼呢,她苦苦地等,终于等来了这一天。

  她哽咽着问小天:是谁给你的?

  小天答:是个阿姨。

  这时的梁晴怔在那里,她脑海里快速地运转着,一个女人,是自己的同志,会是谁呢?她心脏快速地跳动着,几乎窒息。她想象不出是什么人,但这个自己人,明明存在着,就在自己的身边。长时间的孤独感,一下子就消失了,她不是一个人在坚持,她的周围还有自己的同志。她迫切地想见到这个人,不论是谁,她有了倾诉的渴望,有许许多多的话要倾诉。此时的她,仿佛又回到了解放前的重庆,她和秦天亮共同完成一次又一次组织jiāo给他们的任务,危险但充满了幸福。那是一段多么激情的岁月呀。

  小天望着恍怔中的梁晴:妈妈,我可以吃么?

  清醒过来的梁晴,颤抖着手把糖纸剥开,放到小天的嘴里。她突然泪如雨下,她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感了。

  小天睃睁地看着梁晴,不解地问道:妈妈,你怎么哭了?

  梁晴把孩子抱在怀里,问道:小天,这糖甜么?

  小天点点头。

  汪兰约梁晴见面的地点是台北的一家夜市。这个夜市离她们的居住地方并不远,很红火。五十年代初的台湾人,白天gān自己的工作,晚上就到这个夜市里来摆摊,从针头线脑到家具,什么都有。不论是台湾土著还是生活在眷村的人,都愿意来这里jiāo易。

  汪兰选择这家夜市和梁晴见面就水到渠成了。

  汪兰换上了便装,挎着小包,准时出现在夜市里。她一边看着东西,一边在悄悄打量着。终于,在远远的人群中,她看见了梁晴。梁晴似乎jīng心打扮了一番,也许是心情问题,看上去比平时年轻gān练了许多。

  汪兰朝梁晴走过去。梁晴也看到了汪兰,便朝她点点头,就要走过去。可是,当两个人擦肩而过时,汪兰却突然问了一句:老家的信收到了么?

  梁晴停下脚,看着汪兰回答道:信还在路上。

  汪兰又说:路上风大雨多,还得等些时候。

  梁晴说:我会等的。

  这是他们的接头暗号。从大陆那会,地下工作的人就有几套接头暗号,不同时间不同地点,可以使用不同的暗号。不管哪套暗语对上了,都是自己的同志。每个地下工作者对这种暗号都会烂熟于心。

  说到这里,汪兰低声对梁晴道:跟我来,别朝后看。于是便率先走去了,梁晴紧紧跟在她的后面,直到来到一个馄饨摊前停下了,汪兰冲老板喊道:来两碗。

  汪兰和梁晴坐在了一张小桌前。周围都是卖小吃的摊位,他们操着南腔北调叫卖着,这些老板有许多是从大陆过来的,当时就是这么起家的。

  梁晴望着汪兰,汪兰她是认识的,在重庆时,他们就住在一个楼里,每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那时汪兰在她眼里是保密局重庆站的电报组组长,还有,汪兰是个漂亮女人。汪兰自然也认识她,每次见面,汪兰都会称她为“秦太太”,她称呼汪兰要么是“汪小姐”,要么就是“汪组长”,这种打招呼纯属于一种礼节,说过了也就说过了,然后两人会擦身而过,各忙各的去了。然而眼前的汪兰已经不是彼时的汪兰了,她是自己的同志,就在台湾,就在身边。她看着汪兰有种想哭的感觉,千言万语涌到嗓子眼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知道此时也不是自己和汪兰倾诉的时候,她们此时是在工作。多年地下生活练就了梁晴的素质,很快她平静下来。她哽着声音叫了一声:汪同志……

  汪兰自然也很激动,那种激动转瞬间就变成了平静,即便在这里,也不是说家常的时候。

  汪兰看了眼四周。

  梁晴望着汪兰,目光中露着急切和兴奋。

  汪兰也望着梁晴,说道:组织上安排你和孩子尽快回大陆。

  梁晴点点头,按着胸口,一时激动起来,小声说道:我早就盼着这一天了。

  汪兰朝她笑笑,说道:具体时间和方式等我安排好了会通知你。

  梁晴又把头点了点:好,我等着。

  这时,两碗馄饨已经做好了,老板热情地端了上来。

  汪兰朝梁晴示意道:吃吧。

  两个便埋下头去。汪兰头也不抬,问道:当时为什么要来这里?

  梁晴说道:当时,我和天亮被捕了,后来他们又把我们放了。然后就来到这里,没时间和组织联系。

  汪兰喝了一口汤,接着问道:天亮那里还好么?

  梁晴抬起头来,摇了摇,眼睛一下子有些湿润了。

  顿了顿,汪兰说道:看来敌人想利用天亮,你们得抓紧回去。

  梁晴捂住胸口,声音都有些颤抖了:我担心的就是这个,可在这里联系不上组织。

  汪兰朝她点点头:看来我们得抓紧了。

  说完,汪兰把一张钞票放到桌子上,站起身来。

  往回走的路上,梁晴突然停了下来,问道:汪兰,我能抱一抱你么?

  汪兰也停下脚,朝她笑笑,点了点头。

  一霎之间,梁晴感到有一股暖流开始在身体里涌淌起来。她就那么朝汪兰靠了过去,张开两臂紧紧地抱了她一下,眼睛湿润着说道:我会想念你们的。

  汪兰拍了拍梁晴有些单薄的后背,不无担心地说道:保重!

  说完,两人便分头走进了热闹的夜市里,又很快被人群淹没了。

  姑姑提出要和梁晴去高雄的眷村看望一下老乡,为此,“国防部”给她派了一辆吉普车。

  车是一大早从“国防部”家属院开出去的。可是深夜的时候,司机却一个人回来了。据司机向上司报告说,在去高雄的路上,车和人被一伙人打劫了。他被绑在了一棵树上,好在后来有一个人路过,才把他从那棵树上解下来。

  “国防部”的车被打劫也不算什么稀奇,五十年代初期的台湾,社会动dàng,人心惶惶,劫匪遍地都是。好在这次被劫的,就是一辆车和三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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