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守所_怒发冲冠【完结】(3)

2019-03-10  作者|标签:怒发冲冠

  我和妹妹把父亲接回家。每天早上上课之前,我代行护士之职,按照医生写的药物剂量,用注she器把各个小瓶里的药剂抽出来注she到葡萄糖瓶里,然后把瓶子挂在父亲的chuáng头,找到父亲胳膊上的静脉血管,用棉球擦拭消毒过后,把针扎进去。刚开始,我的手直发抖,扎了几次针头都扎不到血管里去。父亲叫我不要担心,后来渐渐地熟练了。有一次,我把针头扎进血管,看见针管里有了回血后,就用胶布把针头固定在父亲的胳膊上,然后匆匆忙忙吃了点早饭,准备去上课,却听见父亲在chuáng上呻吟起来。我跑过去一看,父亲胳膊上的针头处鼓起了一个大包。我连忙把针拔出来,重新换一个地方找到静脉血管把针扎进去,并坐在一旁观察了好长时间,直到父亲催我,我才去了学校。

  每天,在我上课去了之后,父亲并没有按医生的嘱咐好好休息,他吊完水,自己把针头拔下来,随便吃了点早饭,就又把鞋摊子挑到街上。晚上,那熟悉的钉鞋掌的锤声,伴着我和妹妹学习到深夜。后来,父亲又一次大吐血,送到医院后一连昏迷了三天。这三天里,医院几次给父亲输血,血液流到了父亲的腹腔里,又从嘴里、鼻子里流出来,用了好几种止血药都没止住血。医生下了病危通知单。就在这时,血止住了,输血才起到了效果。父亲慢慢地睁开了眼睛。护士过来通知我,父亲住院时jiāo的钱已经用完了,必须再jiāo五千块钱,否则就要停药。父亲几年来的积蓄已经被这两场病耗得一gān二净,哪里还有钱jiāo费呢?可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父亲去死吧。我和妹妹华子商量了一下,准备去找亲戚借钱。我跟医生说,我们去借钱,让他们不要停药,他们同意了。

  我和华子分头行动起来。我来到舅舅家,让他救我父亲一命。舅舅是个木工,家里多少有些积蓄。他大骂父亲根本就不该生这种病,简直就是个讨债鬼、害人jīng。最后不得已,在念了一番苦经之后,他拿出了五百块钱。我顾不得舅母留我吃饭,赶到表哥家。表哥听说我来借钱,就找借口躲起来,让表嫂来应付我。就这样,三天之后,我们凑足了五千块钱,等到我们赶到医院去的时候,父亲已经被送进太平间。我们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听一位护士说,父亲在弥留之际,紧紧抓住她的手,流着泪用含糊不清的微弱的声音念叨着什么,那景象十分凄惨。

  安葬了父亲之后,我和妹妹华子已经一无所有了,我们失去了生活的来源。虽然再过半年我就要参加高考了,但我还是退了学,到开发区去打工。父亲死后,我们欠了一屁股搭两胯子债,为了还债,为了能活下去,为了能让妹妹继续读书,我必须去打工。父亲买的两间小瓦房重建已经不可能了。我打工有时上白班,有时上夜班,为了不打扰华子的学习和休息,同时也是为了自己方便,我就用石灰水把这两间房子刷了一遍,下班后就到这边来休息。

  这两间房子虽然又矮又小,却很幽静,房子前面是一片小树林,平时很少有人经过这里。对于好热闹的人来说,这里似乎太偏僻了些,但对像我这样的好静、喜欢胡思乱想的人来说,这地方不失为一个好去处。我非常喜欢这个门前篱笆上开满了紫色喇叭花的小院子。

  送小翠回家后,我回到自己的住处。当我拿出钥匙准备开门的时候,门却轰隆一声倒了下去。我吓了一跳,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屋里传来一个压低了的声音,“别开灯,进来讲。”一个拿着小手电的人从里屋走出来,从他照在地上昏暗的手电筒光里,我看出他是我家隔壁的一个青年小许。

  小许过来扶起倒在地上的门,我开了锁,小许把门装进门轴,然后关上门,插上门闩。我跟着小许走进屋里,看见一个坐在我chuáng上的人站起来。“这是我的朋友小文子。”小许对我说,然后他用大拇指朝我一指,“这就是我跟你说的晓明。”

  小文子对我点点头,笑了笑,从口袋里摸出香烟,递了一支给我。我朝他摆摆手说:“我不抽烟。”他以为我客气,坚持要把那支烟塞给我。小许说:“他是不抽烟”。小文子这才把那支烟抛给小许,然后自己又叼上一支。小许用打火机点着了香烟,眯着眼说:“晓明,我们今晚想在你这儿过一夜,行不行?”

  我说:“这有什么不行的呢?只要你们不嫌挤得慌。”

  小许拍了拍我的肩膀说:“我就知道你够朋友,我们怎么会嫌挤呢?嫌挤,我们就不会到你这儿来了。”小许让小文子出去搞点吃的来。小文子出去了,我对他说:“门边上有辆自行车,你骑车去吧。”小文子答应着,骑上自行车走了。

  没过多大工夫,小文子回来了。他拎了几瓶啤酒,一袋油炒花生米,一袋卤菜和两个泡沫饭盒装的炒菜。小许把菜排在桌子上,用牙咬开一瓶啤酒,推到我的面前,然后又递给我一双小塑料袋装的方便筷。他指着桌上的菜说:“快吃,趁热吃。”我刚好肚子有些饿了,也就不客气了。我们一边喝啤酒,一边吃,一边聊天。吃饱喝足之后,三个人就在我那不宽的chuáng上挤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我起来时,他们还在呼呼大睡。我把昨晚吃剩的残汤剩菜收拾掉之后,就回家洗漱,和华子一起吃了点烫饭,就匆匆忙忙上班去了。

  过了两天,我下班刚回家,小许来了,他热情地邀我到饭店到吃饭。我推辞说还要给我妹妹烧饭。小许说:“烧什么饭?我们吃过了带点回来给她吃不就行了。”我却不过他的盛情,就留了张字条在桌上,让华子不要烧饭,我带饭回来给她吃。

  等我们来到饭店的时候,小文子已经等在那儿了。在酒桌上,他们告诉我,那天晚上他们偷了香烟没处放,因为我那儿清静,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他们就把香烟藏在我那儿了。我说:“那我怎么没看见香烟?”小许说:“我们把它塞在你的chuáng底下,你没有注意。现在东西已经卖掉了,所以我们请你来喝酒。”

  小许好偷东西,这我是知道的。他曾经被拘留过两次,还劳教过一次。但他的名声还不算坏。他从不在家门口操练他的手艺,恪守“兔子不打窝边草”的信条。他甚至很讲义气,在金钱上出手很大方。虽然他有这样那样不光彩的记录,隔壁邻居都不拿他当坏人。他有一个嗜好,就是喜欢赌钱,他的钱来得快去得也快。每隔一段时间,他就得把燕子李三的刹手锏拿出来。

  俗话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就在几个月前,他又一次掉进笼子里,这回事情给闹大了,他们把上次偷东西放在我家的那些事也给捅了出来。当时派出所王gān事为此找过我两次。我心想,我又没偷东西,问到我,我就实话实说呗。王gān事似乎也没把这当回事,他让我把事情的经过写一下。我就把我所知道的事情的来龙去脉写了一遍jiāo给他。现在王gān事又来找我,难道这件事又出现了什么新的变故?

  走在去派出所的路上,我的心里乱糟糟的,我根本没有想到这件事会给我带来多大的麻烦,它甚至改变了我一生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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