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守所_怒发冲冠【完结】(12)

2019-03-10  作者|标签:怒发冲冠

  “好得很,卢gān部你放心,号子里所有的人都规规矩矩,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嗯,给我添麻烦就是给你们自己添麻烦,马成武,你开过庭了吧,你估计会判多少?”

  “像我这样只不过跟人打打架的流氓罪,又没有造成特别严重的后果,我估计大概在三四年左右。”

  卢gān部点点头:“你要记住这次教训,你想,这三四年时间,人家都在挣钱发财,你却蹲在劳改队,值得么?”

  “卢gān部,你讲得对,想想在社会上的时候,我是个愣头青,一句话不对头就跟人家gān,现在觉得太蠢了。”

  “现在想过来还不晚,在劳改队锻炼几年,你会变得稳重些。”

  卢gān部是个又高又胖的中年人,左边的脸上从眼角到下巴有一块很大的疤痕,像一条大蜈蚣爬在脸上。他说话慢吞吞的,一个字一个字地从嘴里吐出来,没有多少语气的变化。

  小五子见卢gān部和马成武聊得热乎,也忍不住插起嘴来:“卢伯伯,你今天心情很好。”

  卢gān部说:“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心情好?”

  “一看就知道,你脸上红光满面,气色很好,跟以前相比,年轻了十岁。卢gān部,你越来越年轻了。”

  “死呱嘴”,卢gān部责备小五子,脸上露出了笑容。

  “我说的是实话,不信你问问其他人。”小五子装出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我从卢gān部的表情看出来,他还是比较喜欢小五子的。聊了一会儿,卢gān部走了,我听得见他和别的号子说话的声音。

  放风一结束,号子里就热闹起来。板上人议论着姓孟的反号子的事,猜测着六号调出来的四个人是谁。马成武走到许文兵跟前说:“新来的小姚,号子就不过了吧,我看他人还不错,可以让他到板上来。”

  许文兵笑了起来,抿起的嘴角微微向下弯去。那意思是:老马,你的心思我一清二楚,咱们就心照不宣了吧。他站起来,在马成武的胳膊上拍了拍,很亲热地说:“号子里你当家,一切都听你的,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马成武叫了声麻鸭,麻鸭喜孜孜地跑过去。马成武说:“麻鸭,你暂时搬下去,把你那地方让出来给小姚,以后空出来地方你再上来。”

  麻鸭那胖乎乎的笑脸顿时拉了下来,他失神地坐在铺板上。马成武没有理睬他,回过头和板上其他人聊起来。

  早饭来了,是稀饭和萝卜gān。稀饭没有征税,大家都吃自己的本份。朱丁拿了一些糕点放在铺板中间,有桃苏、饼gān和苏糖,板上人用糕点就稀饭吃,许文兵扔给我两包苏糖。我用勺子舀了一点稀饭放在嘴里,觉得挺香,没有异味,萝卜gān又苦又咸,有些臭烘烘的。我刚想把分给我的两块萝gān扔掉,老母jī示意我放在他的碗里。我想给他一包苏糖,可他不敢要。

  饭后,板下人忙着自己的活。马成武说他昨晚做了一副牌九,想找几个人玩玩。许文兵、小五子和那个曾被我撞在裆部的胖大汉自告奋勇地要陪马成武推牌九。四个人在昨晚马成武呆的那个角落里玩起来。

  昨天那个向我使眼色,又对我说悄悄话的人走到我的跟前说:“你怎么不到板上来,你现在已经是板上人了。”

  我说:“我喜欢在地下走走。”

  “上来吧,上来我有话跟你说”,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抓住我的手把我往上拉。“你的手怎么这么凉,你冷吧?我有几件衣服你拿去穿。”

  “不用了,我的羊毛衫快gān了,等一下就行了。”

  “那怎么行,等你羊毛衫gān了,你会冻生病的。在号子里,你必须学会自己照顾自己。你看你身上的那年棉袄,脏死人了,你难道闻不到那上面有一股怪味?”他让我帮他抬起铺板,从下面的一个包里拿出一件羊毛衫,非让我换上。“把那棉袄脱掉,换上这件羊毛衫,我这羊毛衫还不错,不会丢你的面子的。”

  我不想拒绝他的好意,就脱掉了棉袄,换上了他的羊毛衫。

  “这羊毛衫很配你,还冷不冷,要不要添一件棉毛裤?”他说着又要伸手去拿包。我说:“行了,行了,有这件羊毛衫足够了,你太客气我都不好意思了。”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们能在号子里碰到一起,也算是一种缘份。说不定将来我们会成为朋友呢?”

  “我很高兴能结识你这样一位朋友,真的,谢谢你。”

  “快别说什么谢不谢的,这算什么呢?你这样讲,反而使我们生分了,”他笑了起来,“你的羊毛衫昨天已经姓马了,今天又回来跟你姓了。”

  我问他这话什么意思。他说:“昨天马成武让你洗澡换衣服,就是看中了你的羊毛衫。洗好晒gān后,羊毛衫就装到他的包里去了。现在你是板上人,所以你的羊毛衫又回来了。”

  我还不大明白,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上来吧,上来我详细讲给你听。”我上了铺板,跟他一起坐到和马成武相反的号子的另一头。“刚才铺板下有两个装得满满的大包,你看见了吧?”

  我说:“是的,是有两个大包。”

  “那两个大包是马成武的,都是从新号子那里吃过来的东西。凡新号子进来,像衣服鞋袜之类,只要被号头看中了,就理所当然属于他的。昨天马成武看中了你的羊毛衫,你的羊毛衫就是他的了。这种规矩连看守所gān部都知道。不过马成武自己也不能肯定他吃的东西能不能属于他。”

  “这话怎么讲?”

  “是这样的,马成武现在是五号号头,但他能否把这号头一直gān下去,还得打一个问号。如果发生像昨天六号那样的反号子,那他吃来的东西当然就不属于他了。再说,即使他能把号子统治到底,他拿了判决,家里人接见时把这些东西带回去了,也不能肯定就属于他了,只有在他离开了看守所,才算保险了,那时,看守所就是想追究也鞭长莫及了。”

  “他家里人都把东西带回去了,怎么能说不属于他呢?”

  “是这样的,前一段时间,七号有个号头,叫胡本qiáng,这家伙在号子里呆了一年多,一直gān号头,吃了大概有五六包东西,接见时让家里人带回去了。等他调到后面号子,马上就要送到劳改队去的时候,他原来号子里的人一起报告gān部,说他吃了他们的东西。看守所gān部打电话让他家里把东西送来,他家里人不送,看守所就通知他家里,再不送来就按东西的价值给胡本qiáng加刑。他家里人慌了,才把东西送来。对马成武来说,也面临同样的困难,在他走之前,不能把板上人得罪了。如果板上人在他走了之后鼓动下面的人要衣服,那他就不得不把吃掉的东西吐出来。一般来说,板上人不会这么做,因为他吃的又不是板上人的东西,而他的下一任还要继续吃,如果开了一个要东西的先例,对他们也不利。”

  他说到这里,眼睛紧紧地盯在我的脸上,我觉得他的眼睛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跳动,亮闪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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