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是一场渐行渐远的分离_周国平/毕淑敏/徐志摩【完结】(69)

2019-03-10  作者|标签:周国平 毕淑敏 徐志摩

  于是,我在时间中振臂向回游去,想去追寻那失去的影子……

  可是,我的梦每次都到此中断,接下去便是一片混沌的迷离恍惚的感觉,是一种梦中之梦。但我又清醒地意识到,那一片混沌的、迷离恍惚的感觉才是真正的生命的波动。生命的意义、永恒,都寓于那迷离恍惚之间了。

  太阳重又升了起来,蛾子却不知飞到哪里去了,不知是否还活着。这时,我想,我为什么不把那个梦用笔来补充、续接出来?真实地、坦率地、有条理地、清晰地记录下那失去的过去?没有什么可感到愧悔,没有什么可感到羞耻,怎么能用观念中的道德来判断和评价生命的感觉?至于理智,亚里斯多德早就说过:“凡是感觉中未曾有过的东西,即不存在于理智中。蛾子死去了,谁也不会为它生命如此短促负责,那么,谁又有权利指责它飞旋的弧度和途径?”

  阳光直she着我,光芒好似穿进了我的肺腑,又好像是我在金色的光中浮起,离开了这喧闹的尘世。我趁我获得了这种心境,一种坦然的出世的心境,赶紧一跃而起,奋笔疾书。我知道,如果再过一会儿,说不定我又会改变我这个主意。

  第72章 方方:今天林白过来玩

  昨天跟林白电话里约好,中午11点半,她来我这里蹭饭。为了可以经常来我这里蹭饭,林白每次吃饭时都把我的厨艺chuī捧到天上,以方便下回她继续来吃。这点小yīn谋我了如指掌,不过还是很乐意听到这样的chuī捧,毕竟chuī捧我做菜水平高的人也没几个。

  到了12点,却还没见她的人,便打电话,一问,说正在出租车上。司机带着她到处绕。她已经不知道走到什么地方了。其实从汉口来我这里过了二桥一直到梨园,路非常好找。而林白曾经在我隔壁的新华社住了几年,应该轻易过得来的。居然她能被司机绕路。我立即大声指示她,记下出租车的号码。来后方知,因岳家嘴修高架,出租车恐怕堵,所以走秦园路小绕了一下。这样我方松口气,觉得武汉人还没那么坏。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前几天她打电话向我投诉,说她请清洁工来做卫生,结果做了一会儿,清洁工找她,说为了给她擦窗子,把戴的手镯弄碎了,且说这手镯花了500块钱,要让林白赔。林白委屈道,我又没让她擦窗子。她自己去擦的。可是她硬要我赔。最后还真赔了那人100块钱。我听了直生气,说哪有这样的事?摆着是在讹你嘛。做卫生戴什么手镯?弄碎也是她自己弄碎的,怎么赖你呢?林白说,是呀,可是她非要赔,我一时不知道怎么办好,就只好赔给她了。我说你可以去找物业公司呀清洁工是物业公司帮忙请的。林白说,算了,我以后还会有很多事去找他们,万一他们觉得我这个人太麻烦,我就不好办了。

  碰到她这样忧前虑后的人,事情自然不了了之。林白总觉得自己一个外乡人,在这里生活,诸事都得求人,只好忍气吞声这时候觉得武汉人欺负外地人真是太过分了。弄得有时我要拔刀相助,结果刀却拔不出来——被林白按住了。只好调过头去骂林白。骂多了,以致近一两年,林白见到所有朋友,都跟他们投诉说:我一天到晚被方方骂。

  今天到一点多才开始吃饭。我做饭时,林白居然用我的手提在一边写稿。林白这次为参加同学入校三十年聚会而来。说起同学的事,便很兴奋。而且要立即给同学把聚会的花絮写出来。林白是我的校友,她是武大图书馆系七七级的,所以有时候她很想冒充我的学姐。毕业之后,她居然跟同学全都没有联系,这次算是第一次。到我这里来,跟我大谈了一通她那些如何如何有本事的同学,然后很谦虚地说,我们同学全都比我厉害。我是最差的一个。——林白的谦虚也经常成为我骂她的理由。

  吃饭吃到近三点,还喝了一瓶红酒小瓶包装的。然后分配水果。前几天一个朋友送了一堆水果来我这里。很多都是洋水果,有些我都不知道怎么吃——估计是从台湾什么地方来的。以林白对水果价格的熟悉,说这是几百块钱的水果呀,很贵的。鉴于放我这儿是làng费,她表示愿意帮我吃。于是我们决定平半分掉。

  一边分水果,林白一边高兴道,啊,杨桃,我小时候吃太多了。又说啊,芒果,也是我小时候吃过很多的。然后边抓一个猕猴桃冲洗了一下,边吃边说,太好了。对于这些南方的水果,我完全不习惯,也不会保存。好几个品种,都被我放坏掉。每一个山竹打开来里面全是烂的。林白跌脚大叫可惜。还有一种,我都忘了叫什么,切开来里面像蛋huáng,味道怪怪的,怎么都吃不习惯。连广西长大,见多了这类怪水果的林白,也觉得品味不习惯。最可惜的是一盒红艳艳的草莓,我是留着准备吃完饭,我们一边聊天一边吃的。结果从冰箱拿出来却已全部长了毛。气得我要命。林白说,好好好,算你请我吃了草莓。于是,从中挑出唯一一粒没有坏的,把它吃掉。吃完说,今天回家如果屙肚子,就是这个草莓惹的祸。

  林白有时候的思路是很奇怪的。正是因为这种奇怪,所以她的小说才那么与众不同。到我书房里,我为她扫描护照,林白说,我觉得只有坐在你书房里,才算到你家来过。你让我坐在餐厅里,我觉得就像你没让我进屋。——这真是没有道理的感觉。

  文学自然也是要聊的。还有读过的书,好与不好,好在哪里,不好又在哪。女儿也是话题之一林白大夸她女儿的能gān。想起那个小孩,当年跟我关系真是不错。林白有次在一篇文章中写她女儿见到我“像子弹一样扑过去”。那是真的。聊到最后,我们还会骂骂我们都不喜欢的人,嘲笑一些不会读小说却自以为是的时尚人物。这些内容是聊天的重要调料。

  中午的饭便在这样的无主题闲聊中消化掉了。而且很开心。我们便自己说,女人真是太容易满足了。走前,林白说,下次我还要来吃饭。——这话她老早说过。林白说我希望每个星期来你这里吃一到两次饭。这个提议被我以劳动量太大而断然拒绝。

  第73章 李雪峰:披一袭风走

  一个人一出生,一缕风便诞生了。

  一个人被孕育的时候,一缕风便也开始被蕴育了。这缕风起初就蛰伏在家庭里的某个角落里,或者晃dàng在墙角的一张灰扑扑的蛛网上,或者静静酿在某道墙缝里,甚至是家里的一截线头上或屋梁上粘着的一缕棉絮上。

  一个人一出生,这缕风便醒了。刚刚在坑坑洼洼的院子里学步时,这缕风常常沉重地把这个趔趔趄趄的孩子一次次压倒,慢慢地,这孩子可以把这缕风扛起来了,他扛着自己的这缕风,在村子斜斜歪歪的巷道里跑,在村后的山梁上奔跑,在那绽满了马齿草粉huáng的、荠荠菜银白的比露珠还细碎、比露珠还明亮的田埂上奔跑,孩子看不见自己的那缕风,但那些机敏树叶能看到,那些玉米叶,麦穗子和稻穗子能看到,那孩子还远未到它们的旁边,属于这孩子的风已经跑来了,它把树叶微微地摇几摇,把那些玉米叶、麦穗子抚摸得轻轻地直晃dàng。那缕风很淘气,它能把正埋着头啃草的羊惊讶得愣几愣,也能把掉落在村巷里的一枚枚羽毛们吓得一瞬间飞起来。乡村里认识一个人,不是因为熟稔了人们的面孔和五官,而是从认识属于一个人的风开始的。村北头的孙瞎子,整日端坐在村头虬枝纵横的老皂角树下,虽然他的老眼什么也看不见,虽然他的耳朵什么也没听到,但村子里的人要从他面前走过,还差三五丈远,他就能一字不差地喊出来人的姓名,他得意地说:“虽然我看不见人的长相,但我却认识村子里所有人的风。”是的,每个人的风都是不同的,就是一对rǔ房奶大的几个弟兄或几个姐妹,也是极不相同的,有人的风辣烈,有人的风温顺,有人的风清慡,有人的风粘腻。譬如村东的大头三爷,脚步咚咚地像不紧不慢的鼓点,人也不愠不火极尽沉稳,他的风也这样,不疾不徐,没有起伏,戛然拂到你面前,倏忽便又一下子飘走了。而白果树下的顾三叔就不是这样,他的脾性直慡活泼,高兴的时候手舞足蹈,悲伤的时候捶胸顿足,属于他的那缕风,有时猛得能呛迷人的眼睛,有时就低沉得让人禁不住打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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