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是一场渐行渐远的分离_周国平/毕淑敏/徐志摩【完结】(31)

2019-03-10  作者|标签:周国平 毕淑敏 徐志摩

  这是我对树的记忆之一。一个冬天的早晨,我站在河边向河水深处张望,依稀看见我的树在水中挣扎,挣扎了一会儿,我的树开始下沉,我依稀看见它在河底寻找泥土,摇曳着,颤动着,最后它安静了。我悲伤地意识到我的树到家了,我的树没有了。我的树一直找不到土地,风就冷酷地把我的树带到了水中,或许是我的树与众不同,它只能在河中生长。

  我没有树。没有树是我的隐痛和缺憾。我的树在哪里?树不肯告诉我,我只能等待岁月来告诉我。

  一九八八年对于我是一个值得纪念的年份,那年秋天我得到了自己的居所,是一栋年久失修的楼房的阁楼部分,我拿着钥匙去看房子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楼前的两棵树,你猜是什么树?两棵果树,一棵是石榴,一棵是枇杷!秋天午后的阳光照耀着两棵树,照耀着我一生得到的最重要的礼物,伴随我多年的不安和惆怅烟消云散,这个秋天的午后,一切都有了答案,我也有了树,我一下子有了两棵树,奇妙的是,那是两棵果树!

  我是个幸运的人。两棵树弥合了我的整个世界的裂痕。尤其是那棵石榴,chūn夏之季的早晨,我打开窗子,石榴的树叶和火红的花朵扑面而来。树把鸟也带来了,鸟在我的窗台上留下了灰白色的粪便。树上的果子把过路的孩子引来了,孩子们爬到树上摘果子,树叶便沙沙地响起来。

  整整七年,我在一座旧楼的阁楼上与树同眠,我与两棵树的相互注视渐渐变成单方面的凝视,是两棵树对我凝视。我有了树,便悄悄地忽略了树。树的胸怀永远是宽容和悲悯的。树不作任何背叛的决定,在长达七年的凝视下两棵树摸清了我的所有底细,包括我的隐私,但树不说,别人便不知道。树只是凝视着我。七年的时光做一次补偿是足够的了。窗外的两棵树后来有点疲惫了,我没有看出来,一场chūn雨轻易地把满树石榴花打落在地,我出门回家踩在石榴的花瓣上,对石榴的离情别意毫无察觉。我不知道,我的两棵树将结束它们的这次使命,七年过后,两棵树仍将离我而去。

  城市建设的蓝图埋葬了许多人过去的居所,也埋葬了许多人的树。一九九五年的夏天,推土机将一个名叫上乘阉的地方夷为平地,我的阁楼,我的石榴树和我的枇杷树消失在残垣瓦砾之中,七年一梦,那棵石榴,那棵枇杷,它们原来并不是我的树。

  现在我的窗前没有树。我仍然没有树:树让我迷惑,我的树到底在哪里?我有过一棵石榴,一棵枇杷,我一直觉得我应该有三棵树,就像多年以前我心目中最遥远的火车站的名字,是三棵树,那还有一棵在哪里呢?我问我自己,然后我听见了回应,回应来自童年旧居旁的河水,我听见多年以前被狂风带走的苦楝树苗向我挥手示意说,我在这里,我在水里!

  第33章 张贤亮:大话狗儿

  你如不信,请看看今天我们虽然还有“三农”问题,还有大量的弱势群体,但首先改善了生活待遇的却是狗。改革开放后,狗成了最大的受益者,从舔涮锅水苟延残喘、被人赶尽杀绝的绝境一下子蹦到天堂。如今养狗成了时尚,很多靓女靠在狗身边照相,叫帅哥自愧弗如。民营的宠物医院更遍地开花,设备比一般医治人的医院都完善,以至于我的一位好友说,他如果有了病,情愿到狗医院去就诊,那里的服务态度才能让他感觉受到了“人”的待遇。中国人gān什么事都喜欢走极端,在两个极端中晃来晃去,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平稳下来走“中庸”路线。据报载,一条藏獒炒竟然炒到上千万人民币的天价,藏獒一跃成了财富的象征。且不说这一千万超过西方国家一匹纯种马的价格,我还没有看到哪个中国大学毕业生有一百万元身价的。富豪公开登报征婚,一个漂亮女大学生也就开价一千万而已。如果真有其事,我觉得花一千万元买藏獒的富豪首先应该受到道德的拷问。其实,真正的纯种藏獒绝对不能在海拔3000米以下的地区存活,它的肺受不了过多的氧气。雪线以下的人家说它养了只真正的纯种藏獒,就像在赤道几内亚养只北极熊,简直不可思议。我的藏獒都来自西宁,是与当地藏狗杂jiāo的后代,已经适应在海拔1000米左右的地方生活了,加上运费,也就在4千元到8千元之间。有些中国人一富起来就不知道怎么办好,竟用狗来装饰身份,既把别人摆在狗之下,也把自己摆在狗之下了。所以,据此看来,社会繁荣的确繁荣了,但还没有多少进步。

  狗现在已经是qiáng势群体。社会上四处都有流làng儿,少有收养他们的民间组织,可是为流làng狗流làng猫谋福利的民间组织和个人却如雨后chūn笋;前些日子网络上吵得很凶的“nüè猫事件”,连中央电视台都惊动了,特别在法制频道的《大家看法》里采访了当事人,几个当事人因“nüè猫踩踏”曝光,千夫所指,弄得惶惶不可终日。我举双手赞成爱护动物,不过同时我又想到现在有多少孩子还在受到nüè待,我们是不是应该投入更为关注的目光呢?中国人对物包括宠物的关心往往超过对人的关心,即使物质生活再富裕,也不是文明的表现。“宁做太平犬,不为乱世人”,信哉此语!

  最后,我还想说点狗群的“和谐”问题。众所周知,狗是酷爱互相打斗的,所以才有“狗咬狗一嘴毛”的俗语。群养狗免不了相互咬斗,尤其是藏獒。而我故意把同品种的狗养在一个圈里,就叫它们互相打斗。它们只有经过打斗才能产生出领袖“狗物”有别于“人物”,领袖“狗物”一旦产生,这群狗就会特别和谐,虽打打闹闹,顽耍嬉戏,却秩序井然,吃有先后,互谅互让,“狗物”还能照顾小狗弱狗,形成“大狗叫也让小狗叫”的良好局面。如果你特别喜欢哪条狗,不把它和凶猛的狗关在一起,怕它被咬伤,那么这只宠物狗就会逐渐失去狗性,也就是说,它将会既无斗争性又因没有狗所需要的娱乐嬉戏而显得落落寡欢,并且会体弱多病,就像我们一些尚未改制的国营垄断企业那样缺乏活力和个性。由此可见,“和谐”绝不是排斥斗争和竞争,相反,而是在斗争和竞争中形成的。当然,你必须是把同品种的狗关在一起而不能把不同品种的狗关在一起,如把藏獒和西施犬关在同一个圈里,“和谐”倒是“和谐”了,而那样的“和谐”又有什么意义呢?我想,养狗,也会给当领导的人一些有益的启示哩。

  恒于路途

  第34章 余秋雨:也许是归程

  一

  出走那么多年,想得最多的还是那个老问题:“我从哪里来?又到哪里去?”

  开始时觉得这个问题很简单。从哪里来?从书房、讲台、官位走出来;到哪里去?为寻找中国文化的废墟而去。

  而且,由于这一来一去都逆着cháo流,内心的把握就更加明确。十余年前的当时,离开文坛和官场是不可思议的,除非是出国。但是,我擦着别人的肩脖正好走了好几个反方向。这就像在拥挤的车站码头,一个人的倒行逆施必然引来无数的冲撞和白眼,而每一个冲撞和白眼都让他重新考虑一次自己的选择。走着走着,肩脖没有了,人流不见了,四周越来越安静,抬头一看,大漠荒荒,huáng沙茫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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