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是一场渐行渐远的分离_周国平/毕淑敏/徐志摩【完结】(13)

2019-03-10  作者|标签:周国平 毕淑敏 徐志摩

  是啊,它们的数量一点没见减少。

  从拉萨到阿里,我一路都在求解这个谜。

  一位赶放牦牛的牧人告诉我,鹰的寿命同样是有限的。并不存在永生的鹰。当它老了,预感到死期将至,就会自觉地脱离群体,不是选择降落,而是孤独且缓慢地往高处飞,一圈又一圈地螺旋着,向太空飞去,向外太空飞去……尽可能飞得更高一些,更远一些。明知这是一条不归路,反而轻松了。反而无所畏惧了。

  它在尝试年轻时不敢尝试的事情。

  越来越炽烈的阳光,使它体温升高、热血沸腾,并且不得不眯缝起眼睛。这也激发起体内惊人的能量可能还包括野心,锁定目标,向那曾经高不可攀的太阳靠拢。

  此举是否出于鹰垂危之际的本能?哪怕在常人眼中,它绝对像发疯了。孤注一掷的疯狂。

  当然,你也可以把它背离万物而去的姿态理解为一种忧伤。它愈去愈远的背影,那么单薄。它只想为自己寻找一处最安静、而不受任何gān扰的地方。它只想寻找一座最gān净的坟墓。

  松涛、河流、人烟,远了。闪电、雷鸣,却近了。

  它有壮硕的翅膀,足以撑持着克服大地的引力。但在这不可知的旅程中,终将耗尽最后的力气。头脑一片空白,只是飞,只是飞……直到身体被更为湍急的气流撕裂成碎片,或者像断线的风筝一样被席卷而去,彻底脱离我们的视野。

  这才是真正的天葬,鹰的天葬。难怪藏民的葬礼要借助于鹰呢。其实,那不过是为鹰的未来提供殉葬品。不管怎么说,鹰是惟一有可能把人的灵魂,带往想象中的天堂。鹰本身才是最高形式的牺牲。它把血肉、骨骼、羽毛、腹中消化的食物乃至记忆,全部奉献给天空,以及天空之外的天空。或者说,它把存在彻底地化作了虚无。

  它最后的飞行,是一曲无声的挽歌,一段醒着时做的梦。

  “只能作这样的解释:鹰成了一种jīng神,除此之外,它没留下任何遗骸。”牧人讲到这里,无限羡慕地抬头仰望;天上什么都没有,天上,仿佛又什么都有。有着更为神秘的环境与秩序。使我顿显无知。除了鹰,还有谁能获得如此圣洁的归宿?

  我不仅增qiáng了对鹰的崇拜,甚至对面前的讲述者也不无敬意。他不是普通的牧人,更是一位诗人。

  虽然他描述的可能只是一个神话、一段传说,我却宁愿相信那是真的。

  第14章 石钟山:雁

  人们先是看见那只孤雁在村头的上空盘旋,雁发出的叫声凄冷而又孤单。秋天了,正是大雁迁徙的季节,一排排一列列的雁阵,在高远清澈的天空中,鸣唱着向南方飞去。这样的雁阵已经在人们的头顶过了好一阵子了,人们不解的是,为什么这只孤雁长久的不愿离去。

  人们在孤雁盘旋的地方,先是发现了一群鹅,那群鹅迷惘地瞅着天空那只孤雁,接着人们在鹅群中看见了那只受伤的母雁。她的一只翅膀垂着,翅膀的根部仍在流血。她在受伤后,没有能力飞行了,于是落到了地面。她应和着那只孤雁的凄叫。在鹅群中,她是那么地显眼,她的神态以及那身漂亮的羽毛使周围的鹅群黯然失色。她高昂着头,冲着天空中那只盘旋的孤雁哀鸣着。她的目光充满了绝望和恐惧。

  天空中的雁阵一排排一列列缓缓向南方的天际飞,惟有那只孤雁在天空中盘旋着,久久不愿离去。

  天色近晚了,那只孤独的雁留下最后一声哀鸣,犹豫着向南飞去。受伤的雁目送着那只孤雁远去,凄凄凉凉地叫了几声,最后垂下了那颗高贵美丽的头。

  这群鹅是张家的,雁无处可去,只能夹在这群呆鹅中,她的心中装满了屈rǔ和哀伤。那只孤雁是她的丈夫,他们随着家族在飞往南方的途中,她中了猎人的枪弹。于是,她无力飞行了,落在了鹅群中。丈夫在一声声呼唤着她,她也在与丈夫呼应,她抖了几次翅膀,想重返到雁阵的行列中,可每次都失败了。她只能目送丈夫孤单地离去。

  张家白白捡了一只大雁,他们喜出望外,人们在张家的门里门外聚满了。大雁他们并不陌生,每年的chūn天和秋天,大雁就会排着队在他们头顶上飞过,然而这么近地打量着一只活着的大雁,他们还是第一次。

  有人说:“养起来吧,瞧她多漂亮。”

  又有人说:“是只母大雁,她下蛋一定比鹅蛋大。”人们议论着,新奇而又兴奋。

  张家的男人和女人已经商量过了,要把她留下来,当成鹅来养,让她下蛋。有多少人吃过大雁蛋呢?她下的蛋一定能卖个好价钱。

  张家的男人和女人齐心协力,小心仔细地为她受伤的翅膀敷了药,又喂了她几次鱼的内脏。后来又换了一次药,她的伤就好了。张家的男人和女人在她的伤好前,为了防止她再一次飞起来,剪掉了她翅膀上漂亮而又坚硬的羽毛。

  肩伤不再疼痛的时候,她便开始试着飞行了。这个季节并不寒冷。如果能飞走的话,她完全可以找到自己的家族,以及丈夫。她在鹅群中抖着翅膀,做出起飞的动作,刚刚飞出一段距离,便跌落下来。她悲伤地鸣叫着。

  人们看到这一幕,都笑着说:“瞧,她要飞呢。”

  她终于无法飞行了,只能裹挟在鹅群中去野地里寻找吃食,或接受主人的喂养。在鹅群中,她仰着头望着落雪的天空,心里空前绝后地悲凉。她遥想着天空,梦想着南方,她不知道此时此刻同伴们在gān什么。她思念自己的丈夫,耳畔又依稀响起丈夫的哀鸣,她的眼里噙满了绝望的泪水。她在一天天地等,一日日地盼,盼望着自己重返天空,随着雁阵飞翔。

  一天天,一日日,她在企盼和煎熬中度过。终于等来了chūn天。一列列雁阵又一次掠过天空,向北方飞来。

  她仰着头,凝望着天空掠过的雁阵,发出兴奋的鸣叫。她终于等来了自己的丈夫。丈夫没有忘记她,当听到她的呼唤时,毅然地飞向她的头顶。丈夫又一次盘旋在空中,倾诉着呼唤着。她试着做飞翔的动作,无论她如何挣扎,最后她都在半空中掉了下来。

  她彻底绝望了,也不再做徒劳的努力,她美丽的双眼里蓄满泪水,她悲伤地冲着丈夫哀鸣着。

  这样的景象又引来了人们的围观,人们议论着,嬉笑着,后来就散去了。

  张家的男人说:“这只大雁说不定会把天上的那只招下来呢。”

  女人说:“那样的话,真是太好了,咱们不仅能吃到大雁蛋,还能吃大雁肉了。”

  这是天黑时分张家男女主人的对话。张家已把鹅群和她赶到了自家院子里,空中的那只大雁仍在盘旋着,声音凄厉绝望。

  不知过了多久,这凄厉哀伤的鸣叫消失了。

  第二天一早,当张家的男人和女人推开门时,他们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两只雁头颈相jiāo,死死地缠在一起,它们用这种方式自杀了。

  第15章 朱铁志:如果我死……

  都说人生是一条生生不息的河流,而我以为,那是就整个人类历史而言的。对个体生命来说,生命是短暂而脆弱的。不论你荣华富贵,还是贫困潦倒,生命的起点和终点不过咫尺之间。有道是人生苦短,转眼就是百年。又有人说,“神guī虽寿,犹有竟时”,生命的长短不过是一道简单的相对论命题。如此说来,需要那么在意长寿与否么?需要在生命的自然延伸中那么在意世俗的评价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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