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历史现场_李辉【完结】(9)

2019-03-10  作者|标签:李辉

  2月15日,他致函英国驻华公使朱尔典:

  我了解到《泰晤士报》在一篇社论中表述了它的观点:日本提出的要求是合理的,也是中国方面能够接受的那类要求,我据此判断,《泰晤士报》已经听信日本政府所说日本的要求是无害的,也不致与任何有关开放门户、与在华机会均等的条约规定相违背。

  有鉴于这种说法,我秘密送上日本照会全文的审慎译本。如果这些要求被接受,英国人将从此永远被排挤出长江流域、南满、东蒙、山东和福建境内的任何采矿事业。

  我对《泰晤士报》的偏听感到惋惜。他们对于这件事最好什么也不说。但是,我料想福来萨已经从东京用电报把日本人jiāo给他的文件传送回国,而这个电报已为《泰晤士报》所听信,尽管它是同端纳发回国的更为正确的消息相冲突的。

  2月17日,莫里森再给《泰晤士报》外事版编辑斯蒂德去信。2月13日那篇指责中国的社论就是由斯蒂德所写。在信中,莫里森更加明确地批驳日本居心叵测的外jiāo欺骗:

  日本递jiāo照会的时候,中国人受到恫吓,倘若他们透露照会内容,定将招致打击报复。日本人既已迫使中国人严守秘密,接着仅仅透露要求的一部分内容,从而在国外造成一种骗人的假象,结果是北京记者发电报告的要求全文,竟被认为是“故意夸张”。

  1911-1919年第7节 民国,风雨飘摇中(4)

  5

  端纳仍在努力中。

  关于“二十一条”的消息如何在美国得到发表,目前的史学界有两种不同说法,但都与端纳有关。

  说法一:

  端纳在给《泰晤士报》发电讯的同时,也将一份密约抄本转jiāo给了美联社记者摩尔,而美联社纽约总社得到消息后,亦不敢贸然发表,因为中日两国政府对此极端保密,日本更是否认此事。该社总经理斯通还致电摩尔,说:“日驻美大使进藤男爵明确否认你电讯报道的消息。望将消息来源电告。在收到报告前电讯留社不发。”

  摩尔为保护当事人,没有向总社说明消息来源,最终遭到免职处分。但美国公使芮恩施说摩尔并没有被免职。“当时美联社驻北京记者,也同样遭到其总部的申斥,说他发回去的是‘无稽之谈’。但是,这位记者的结局还不坏,当他立即打电报回去要求辞职时,设在纽约的美联社总部开始认真对待此事,把日本向中国提出‘二十一条’的新闻,迅速发给美国各报,披露了内容真相。”

  说法二:

  美联社未能发表摩尔发回的消息。几天后,端纳在北京饭店遇到《芝加哥每日新闻》的记者威廉·翟理斯,把报道的内容再次相告,并说:“如果你想报道这件事,现在是你的机会。”翟理斯便把从端纳那里得到的“二十一条”要点逐一发回报社,该报全文刊载了这条电讯,马上引起了轰动。

  两种说法到底哪种准确,还需要进一步考证。但是,不必怀疑的是,端纳在其中起到了重要作用。

  全世界终于知道了日本欺骗外jiāo的真相。

  全世界终于知道了日本人的yīn谋。

  对那些认为日本做得太过分的西方列qiáng来说,公布“二十一条”也许在一定程度上制约了日本的野心,使得日本不得不有所收敛,把条款进行调整,从而保证了列qiáng在华各自的利益。但是,这并没能改变中国受凌rǔ的命运。

  5月7日日本向中国政府提出最后通牒。5月9日,一门心思要早日穿上龙袍的袁世凯,只得委曲求全,与日本签订了经过修改的“二十一条”。

  耻rǔ仍是耻rǔ,悲剧仍在继续。但觉醒并奋起抗争的是中国民众。

  5月9日当日,上海国民对日同志会、外jiāo后援会等四团体发起并召开反对日本最后通牒国民大会,致电袁世凯誓死反对灭亡中国的“二十一条”。

  中国掀起抵制日货高cháo。

  5月18日,长沙一青年从天心阁跳楼自杀,以死抗议丧权rǔ国的“二十一条”。

  全国教育联合会规定各学校以每年5月9日为国耻纪念日。

  6

  四年后的1919年,巴黎和会召开,这时莫里森已因病回到英国。虽然重病在身,但他还是拥有出席和会的中国代表团顾问的身份。

  在中国留欧学生的要求下,中国代表团提出了“废除‘二十一条’”的要求,但遭到了大会的拒绝。消息传来,5月4日,北京爆发了声势浩大的抗议活动。这天,莫里森虽然没有亲眼见到中国人民觉醒的一幕,但他立即写信询问北京的情况。《芝加哥每日新闻》特派记者纪乐士给他回信说:

  我回来的前几天,人们都知道和会已决定把德国在山东的租界地和其他利权jiāo给日本。这是现在抵制日货的原因。一切教育机关都已罢课。学生结队在全城游行。他们想在中央公园召开群众大会,但被军警驱逐,还有许多人被逮捕。……大群学生随后拥至曹汝霖、陆宗舆和另一名亲日官员的住宅,并开始搜索主人。曹汝霖设法脱逃没有受伤。陆宗舆则在打算溜走之际被殴受伤。

  以后几天之内,北京到处可见激昂的学生在街道上大声疾呼,使自己达到狂热程度,他们告诉路人,由于内阁中某些亲日成员的过失,已为国家带来莫大屈rǔ。他们很有理由把这些阁僚称为只不过是些被日本收买的卖国贼。

  熟悉中国的莫里森也许能理解此时中国人的心情。6月28日是巴黎和会签订和约的最后期限,年轻的中国外jiāo官顾维钧等人在没有接到政府拒签令前,拒绝出席签字仪式。此时,远在英伦的莫里森,立即给北京写信,表达了他的心情和看法:

  和平条约全文,对中国来说,比她原先预料到的还要坏得多,简直是灾难性的。我不相信任何一个活着的有地位的中国人,有足够厚的脸皮,敢于签署这个条约,除非,美国能够提供某种可为中国人接受的确实保证。然而,美国从前曾经在危难中把中国人甩在一边。中国人对此记忆犹新,可能对美国比从前怀有更大的戒心,不愿轻易接受美国的指导了。

  ……

  在山东的中国人,因为有了这个和平条约,处境确实要比他们在德国人手下时坏得多。很难使他们相信事情不是这样。他们深信和平条约给他们造成损害。我再说一遍,我不相信有哪个中国人敢在条约上签字,除非准许他们在提出抗议,或者作出某些保留的情况下。

  (以上信件均引自《清末民初政情内幕》)

  此时,莫里森已经重病缠身。不到一年后,1920年5月30日,莫里森在英国因病去世。去世前几天他对身边的人说:“此刻,我的一个希望就是回到中国。我不想死,但如果不得不死去,那就死在北京,死在多年来对我充满爱戴的那些中国人中间。”然而内外jiāo困的中国北洋政府已经无暇他顾。他终于带着未了的心愿离开了人世。

  1911-1919年第8节 民国,风雨飘摇中(5)

  7

  又过了十一年。

  1931年9月18日。这天晚上,端纳、张学良夫妇、赵四小姐,应邀前往北京的英国公使馆赴晚宴。宴会后,张学良一行前往中和剧院观看梅兰芳的《宇宙锋》。端纳则回家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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