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菜花_冯德英【完结】(43)

2019-03-10  作者|标签:冯德英

  这孩子象个泥鳅似地从人缝中直往里钻,扯着秀子的衣服,带着哭声叫道:

  “姐姐……”他挨到秀子的白眼,知道叫错了,忙改口道:

  “团长!我的刀——俺的刀,叫谁拿去啦!”

  星梅几乎要笑出声来。她看着这姐弟两个,心里想:

  “哈,你看他们那对大黑眼睛多象他们姐姐呀!真是亲姐妹。大概他们的妈妈也是这样的吧?”

  秀子没理会德刚,皱着短粗的鼻子,很严肃地上下打量一番这个自称是gān部的人,然后粗鲁地问:

  “喂,你是哪来的?”

  “我嘛,是区上来的!”星梅装着看不起她的神气。

  “区上,哪个区?”

  “就是这个区。”

  “没见过区上有你这个人!”

  “区上的人,你都认识吗?”

  “差不多。女的都见过!”秀子不耐烦了:“你这个人,听口声就不是本地的。来,咱们搜搜!”

  这下子可了不得啦!孩子们一齐拥上来,扯的扯,拉的拉,把星梅的衣服也快撕破了。包袱也被一个孩子夺了过去。

  弄得星梅哭笑不得,忙拉着秀子的手,笑着说:

  “快别翻了,秀子——啊,团长!”她想起那孩子叫她姐姐遭到的反对,“儿童团长,我给你通行证。”说着从口袋里掏出来递给秀子。

  秀子很奇怪:她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呢?就着杏莉的手看过通行证,忙叫孩子们停下来。秀子傻着眼注视星梅一刹,顿时羞得满脸通红,不好意思地说:

  “妇救会长,对不起你啦。”

  星梅笑嘻嘻地紧握着秀子的手,抚着站岗的那个女孩的头,说:

  “哈哈,哪能怪你们呢?这是我自己故意找的呀!对,你们这样做很好!这才不会使汉jian漏网!”

  那德刚抢夺了包袱,正同一个孩子在翻弄,看到别人都住了手,起初他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后来秀子叫他,他才明白了。他想丢掉包袱跑开,但星梅笑着把他拉在身边,也不管德刚身上有水有泥,猛地把他抱起来,在他脸腮上亲吻一下,高兴地说:

  “哈,小兄弟!怕什么呢?你多神气呀,长大后一定是个好战士!”又对秀子说:

  “走,秀子!找你妈去吧!”

  娟子的伤好后,被调到区上工作,担任副妇救会长。她现在可出息出了,跑遍了全区。

  这个区是全县拥军支前工作的模范,而妇女在这里面起了很大的作用,这是与她和星梅日以继夜的工作分不开的。她现在对星梅真是从心眼里佩服。有好多事,她没办法,简直急得要哭,可星梅一指点,就亮堂了。她不再觉得星梅轻放和狂热了,而深深喜爱她那大方、热情、慡快的性情。她把星梅当亲姐姐看待,实际上星梅也比娟子大两岁。

  娟子对姜永泉却有些疏远,在生活方面很少关照他了。(但她从不gān涉母亲对他的疼爱和照顾,她觉得母亲疼他是应该的。)这并不是娟子对姜永泉的看法变了。不,正相反,在工作中她越发感到他好。她在努力向他学习。她觉得星梅正是配他的人。她一点也不嫉妒他们,反倒喜欢他们的结合。她尽量避免自己对他过分的、超出一般同志范围的接触,也只是怕这种接触会妨碍这一对相称人儿的幸福生活。可是这姑娘自己也不理解,为什么自己在深更半夜的睡梦中醒来,一想起这事,心里还会升起一股很不好过的滋味,有时甚至还会眼睛发湿,挤出那末一点点泪水来。唉!真怪!

  姜永泉是个不喜欢表露自己感情的人,遇到什么事就在心里压着,如果自己不说出来,谁也不会觉察。他对人很热情,但他的热情不是表现在口头上,而是真心地对人关怀,实际地对人帮助。他对同志的态度都是一样好,从不计较别人对自己怎样,对他个人,就是你骂他几句,他也不会发多大火,更谈不到报复。看起来他好象很迟钝、懦弱,可是谁要妨害了工作,他却变得容易激怒,对你毫不讲情面。

  看来他很坚qiáng,不易受感动和掉眼泪,但他内心里对什么事都很敏感,反应也很qiáng烈。赶到表现到表面上时,那就是行动。在事情还不能作出决定前,看起来他的作风好象有些拖沓和迟缓,但一经决定,你马上又会感到他考虑问题周密,办事果断利索了。

  对于和娟子的关系,他实在想得很少,只是有一点很自然的亲密感。按说他也是二十多岁的青年人,应该注意到自己周围的姑娘。可是不用说别人,就是对待在一起这末长时间的娟子,他也没仔细留意过她的长象,打量过她的身材,只不过和认识一般熟人那样,感到她在自己眼里很熟,甚至一听脚步声就能辨别出是她来。

  但娟子对他的故意疏远,终于引起他的注意,慢慢地他为此有些苦闷了。他越是品尝这种疏远的滋味,就越感到过去亲密关系的可恋,他开始考虑起来。对,他的心里是有过她的呀!他不明白,她为什么变了过去她对他的那种可想不可说的亲切呢?他从内心检查,没有什么对不起她的地方。他想找她谈谈,可是怎么张口呢?再说一个人的感情是可能变化的,何况人家又没表白过呢!也许是自己的猜疑,人家心里压根儿没有这回事?!……

  人往往是这样,当两人正在相好时,倒不怎么感到这种友谊的重要,可是一旦一方要失去另一方的危险存在时,就会痛切地感到这种丧失的巨大和友谊的可贵,而已经失去了,就会懊悔当初为什么不好好珍贵它。那怀恋的情绪,也会随着时间的漫步,愈来愈浓地延续下去。

  姜永泉想到最后,气愤地打自己的头,烦躁地说:

  “去,去,去!被这些事纠缠着,哪有这些心思……”

  正在这时,区中队长德松领着侦察员老张走进来。

  “呀,老姜!跟谁在发火?噢,就一个人呐!”德松笑着嚷进来。他的下颚多了道伤疤。

  姜永泉不由地红了脸,装没听到,不回答德松的话,赶忙走上来和老张握手,倒水让坐。他亲切地说:

  “啊,老张回来啦!坐下,够苦啦!”

  “没什么,没什么,腿练出来啦。嘿嘿!”老张笑着坐下来。他没门牙,说话透风。穿着灰蓝袍子,里面用绳子勒起,戴着破礼帽,留着乱糟糟的胡子。看打扮,活象个乡下进城跑买卖的人。

  “老姜,老张把什么情况都摸透啦。我已派人通知大家来开会了。”德松兴奋地说。

  “对。那就好!”姜永泉说,“老张,你先喝口水歇会吧。”他见老张脸上直淌汗,脊梁后的衣服已被汗水浸透,忙递条手巾给老张,就走进里房间。一会,姜永泉拿出一件迭得很板正的新粗布白小褂,给老张说:

  “快把那灰大褂换下来吧,大热天穿这个可真够受的。”

  老张接过褂子伸展开一看:

  “啊,这衣服做的倒不坏,布织的又匀,和细布差不离。”老张称赞着,把褂子放到桌子上,“还是你穿吧,我的还可以对付。哈哈,穿上了就不象我那老本行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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