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菊花_冯德英【完结】(59)

2019-03-10  作者|标签:冯德英

  一、两人感情上互相疼爱,但男女上的事,谁也不准越轨;二、萃女努力争取改嫁重婚的自由,只有到那时,他们才结成夫妻;山jú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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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震兴不离开她家,工钱照旧,经济上分得清清楚楚.

  震兴坚守着约法三章,因此,不论父亲如何怒骂,熟人如何挖苦嘲弄,这老实的雇工却主意不变,对萃女坚贞不渝.而萃女为了搬开压着她的沉重石头——孔秀才攥着的不让她改嫁的文契,曾到威海市找她哥杨更新.杨更新刚从天津来到威海,给专员当秘书,这是他熬了多年,凭借他的一个同学的父亲和孙专员是旧jiāo,才攀上了这个地位的.杨更新对胞妹的要求表示同情,但由他出面和孔秀才讲这个事不好办,一来当初是订了死约的,人家有把柄;二来孔秀才是地方一霸,和县里,市里jiāo往深厚,有势力,威海特区的专员也管不了文登县的事.如果惹火了孔庆儒,对杨更新很不利,他还一心想向上爬,报那麻司令的杀父之仇.所以,他叫妹妹耐心等着,先报了父仇这个大事再说.

  虽然不能早成眷属,但只是有情,终能晚就.萃女坚信这一条,感情有了寄托,又能朝夕和恋人相处,她jīng神好多了,旧的生活习惯也改多了,勤快多了,身子也健康多了.

  然而,那生活的疾风却不容寂静的幼林不受chuī打.到了夏天,震兴目睹父亲被孔秀才领兵折磨,他被弟弟震海拳打,回家见瘫残的老爹活活烧死,震兴当时昏倒在父亲尸体上.醒转来,他直奔孔家庄,对着恋人萃女说:

  "往常的事,谁也别再提,咱俩一刀两断,从此不认识!"萃女诧异地看着他满是泪水的痛苦的脸,慌了手脚.

  "先别说绝话,有事好好商量!"萃女乞求地说.

  "商量?还商量什么!"震兴狂吼一声,对着她走去.

  萃女望着他握紧的拳头,充满杀气的面容,仇视的眼睛,吓得后退到炕沿上,手护住胸部:

  "我怎么啦?我犯了哪一条,老实人……"

  "我,我老实!"震兴狠狠打下去——打他自己的胸膛,悲恨地说,"我老实,你们都来欺负我!我老实,能见着孔秀才活活烧死亲爹,还和他族上的人你拉扯!我老实,我也是人,孔秀才骗我找亲兄弟回来,和亲生爹一块进土!我老实,可你们这些láng心狗肺的人,这么欺负我!我……""啊!你爹没啦!"萃女哇一声,大哭起来,"真痛心呀,爹死啦!……"山jú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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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哭得是那样伤心,悲痛凄切,一会工夫,声音嘶哑,泪人一般了.震兴先是一惊,接着身子发软,蹲到地上,簌簌泪下.

  萃女又边哭边诉:

  "我是杀你爹的凶手,你打死我好啦!狠心的人,你恨谁,忘了我的身世啦!

  俺爹是怎么死的?我是孔秀才门族里的人,可他是我的什么人?不是他害得我呀!

  孔秀才这些吃人鬼害人shòu,我白日黑夜不咒他们死?老实人,我的人!我虽没花鹀抬到你家,可我的心给了谁,给了谁,给了谁啊!""你别说啦!"震兴又嚎啕起来.

  萃女趴到炕席上,哭得更欢了.沙哑的嗓子,高一声,低一声,声声唤着"爹啊!爹啊!"开始她是哭震兴的爹于世章,替恋人遭到的巨大不幸伤心;哭着哭着,想起她自己的亲爹,横遭毒手丧命的惨景,为她自身的不幸流泪.最后,她自己也分不出是哭的哪个爹,两种感情这次都汇合在一起来了.这钟情的女子,有生以来,哭得最伤心最凄惨了!

  直到外出买东西的姑妈回来,劝导了好一阵,才将二人的哭声止住.

  "你的情分,俺记心里啦!"震兴说,"我收拾回家."萃女泪眼相望:

  "你回去?"

  "爹死啦,兄弟逃在外面,家里剩下桃子妹和孩子,房子也叫烧啦,怎么过?"

  萃女默想一会儿,哑着嗓子,一片诚意地说:

  "你要回去,这是正理,俺不能再留.只是我寻思,你回去也帮不上忙,你拿什么养活弟媳幼侄女?依我之见,你买口寿材回去,把老人葬了,把房子收拾起来,仍旧在这做工,时常回去看着点,拿钱养家.你看好不好?"姑妈接口道:

  "兴子,这法子挺好.你地无一垅,山无一尺,反正得出来做工,亲近人山jú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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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不做,哪里去做?"

  震兴听从了,当晚买了棺材找车拉回家,但父亲的尸体不见了.喜彬婶小声告诉他,是江呜雁那些人收了尸走的.第二天,桃子告诉他,父亲埋在丁家庵前面山冈的赤松林里.震兴备办了牲礼香纸,跑去祭奠痛哭一场.他又和邻居喜彬叔等人一起,把烧掉的房顶搭盖起来,就又回到萃女家里做工.然而,他每次回家送钱送粮给弟媳,桃子总是和气地说:

  "哥,你一人挣一人吃吧,俺母女俩对付着过得去."震兴急了,流泪道:

  "妹,你也不知我的为人?你对她恨着——我不替她张嘴,可这是俺出力挣的呀!"

  "哥,"桃子心里很难受,话却说得镇静,"不是我不知好歹,是爹留下的话,不能屈了他老人家的意思."

  震兴再无言对答,像这次一样,只得噙着泪回到孔家庄掌上灯.萃女和姑妈把饭拾掇到灶间的桌子上.震兴仍坐着闷头抽烟.

  "兴子,吃呀!"

  震兴磕掉烟灰,凑到桌前,端起碗,筷子刚要向嘴里扒——又怔住了.他望着白细的面条,面前浮现桃子的山菜篮子,鼻子一酸,放下碗筷,站起身,泣声说:

  "兄弟不知下落,桃子娘俩受罪……我,还得走,和他们一块受罪,心里踏实些!"

  姑妈要阻挡他,萃女示意不要管.震兴出门到南屋去了.萃女进了她的房间.这里面的摆设,已和萃女去年正月第一次请震兴吃酒的时候相比,有了重大改革:夹在小白菜戏装的《花木兰》、《杜十娘》剧照中间的那些烟草公司的半luǒ体美人广告画没有了,粉盒、胭脂缸也不见了,也没有了呛人的香味;炕上的铺盖都用素气的布单遮着;窗台上多了盆粉月季,一盆仙人掌.

  萃女打开抽屉,找出一叠票子,踌躇了半晌,想拿什么,又不知拿什么好,结果什么也没拿,叹了口气,来到南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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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震兴正在炕上收拾他的衣服、铺盖.萃女凑上前:

  "我来吧."

  震兴没有拒绝,看着她一件一件地打点齐整,卷起行李卷.震兴跳下地,用绳子捆好.萃女把一卷票子塞进他口袋.

  "什么?"

  "工钱."

  "不多?"

  "这长时间,我还不知你的体性?不信你数数."

  "信得着你."

  "这就好."

  两人对面站着.

  沉默.

  一阵chūn风chuī进门来,很快就又出去了.

  沉默.

  震兴夹起行李卷.

  "这就走?"

  "走啦."

  震兴走到门口,萃女跟到门口.

  震兴来到院子,萃女随到院子.

  黑影中,震兴站住了,转身对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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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别怨我失信,走到哪里,我也记住你!"

  "我记住你的话,你该走;只是你这一走,我像闪去一半身子!"萃女凑到他胸前,手摸着他的行李卷,"唉,你到底该把我的身世为人,对桃子妹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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