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琪在南大厅,用一把刺刀,在课桌上裁白粉连纸.裁成三十二开大小,他又一沓一沓整齐地放好.桌上放着一碗菜,三片饽饽.伍拾子端着碗进来,边吃边说:"你、你怎么还没吃?都凉啦!"
"吃,吃,不吃饭还行?"理琪随手抓起一片饽饽,咬了一口,放到桌上,又用刺刀把纸裁成一条条.
山jú花
- 788 -
伍拾子怜惜地看着他,说:"看你越来越瘦,你累垮了,谁来领导俺们革命?"理琪白他一眼,把纸条捻成细绳,说:"谁领导革命?党啊!你、我,咱们所有革命的人,都是党领导的.不要说咱们这样平常人,就是伟大人物,马克思死了,恩格斯领导;恩格斯死了,列宁领导;列宁死了,斯大林领导……这是不会断头的,因为他们都是属于人民的,党的.要不的话,我一个陌生人,跑到你们胶东来,别说听我领导,认识我是老几?同样,我不来,照样会有人领导胶东的革命斗争.你说对不对?"
"你的话,没错."伍拾子诚实地说,"那你不吃饭,只gān工作,也不好吧?""那就吃."他又抓起饽饽片咬着,忽然把眼镜对上饽饽片,"这是麦面的!怎么来的?"
"老百姓送来的,过年吃的……"
"大家都吃这个?"
"都差不离……"
"你手里怎么不是白的?"
"我吃那细gān粮不抗饥,乐意吃粑粑."
"你呀……告诉宝田同志,请政治部主任,中队以上gān部,吃完了饭来开会.
还有,请帮我找个锥子用用,钉子也行."理琪等伍拾子一走,随即端着碗,拿看饽饽片,挤到战士们吃饭的圈子里去了.
起义军饭还没全吃完,yīn霾的天空响起嗡嗡声.一架双翅膀的飞机,先在县城上空转了一圈,接着从雷神庙头上飞过,向烟台方向去了.这不祥之兆,当时却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仍是继续吃饭,谈笑.gān部们在南大厅开会,研究部队如何开到蓬、huáng、掖去,谁留下在东面昆嵛山坚持开展抗日游击战争……不到一小时,飞机又回来了,这次在雷神庙上空不断地低空盘旋,翅膀下的太阳旗,清清楚楚.大家都躲进庙内隐蔽着.飞机一走,理琪马上叫一个中队gān部领着大多数队伍,带着战利品,押着俘虏,向东南山上转移.但他们主要领导gān部,和特务队的战士,总共二十余人,仍在这里,因为会议没开完.他们认为烟台的敌人不会这么快就知道牟平的情况,还有一个中队挡住通烟台的路,步枪声也不会传到六十里之外.他们没有想到,县城里的坏蛋们会用电话向日本军报告,而且,警戒烟台方向的那个中队,见雷神庙有部队向外转移,自以为是地认为全都转走了,就自动撤离了岗位……多么幼稚的起义军啊!没法子,他们多数是第一次打仗的,
即使有宝田、伍拾子少数"一一·四"bào动时的老红军战士,同现代化日本侵略军打jiāo道,也是第一次啊!
午后一点多钟,日寇飞机第三次飞到雷神庙上空,不断地盘旋着.
站岗的起义军战士竟为躲避敌机退到门后.所以,当四周都是平地一片的雷神庙,被乘汽车来的日军用飞机吸引去注意力而包围了,还是一位老百姓慌张地跑来报告:"日本兵来了!"
起义军岗哨这才发现穿蓝呢军装、戴钢盔、提着带刺刀的步枪的日本海军士兵,出现在大门口了.哨兵立即向日军开枪……
山jú花
- 789 -
理琪指挥二十几个gān部、战士,从墙头、窗口、门缝,向包围上来的敌人she击.
敌人的火力很猛,打得庙瓦、砖石乱飞,南大厅起火了.
起义军gān部有几个负了伤.理琪掂着匣子枪,在院内跑来跑去,指挥同志们战斗.
日伪军不断地增兵,有三百多日军和伪军.但由于庙外是雪地平原,他们没有障碍利用,庙里的反抗激烈,宝田、伍拾子几个老战士,百发百中的神弹,不断使日本兵倒毙,因此敌人很难冲近庙墙,即使几次冲到跟前,都被打退了.
一颗烧夷弹飞来,南大厅全着了,火势汹汹,不一会儿,屋梁烧断,哗的一声,全塌了.这样,南面成了大豁口,日伪军叫喊着冲上来.起义军一阵排枪,敌人死伤一片,退回去了.
三军特务队长牺牲了!
又有几个同志负伤了!
理琪大喊道:"同志们!节省子弹,准准地打!坚持到天黑,我们就能冲出去……"他的话突然卡住了,他站立不稳,一头扑在院墙上.
几个gān部围上来.伍拾子急叫:"理琪同志!你……"理琪用力扶着墙挺起身来,费力地说:"同志们……"嘴里吐出一口玉米、豆面粑粑,倒下了.
宝田上来抱住他.理琪的腰部直流血,肠子打断了,那憔悴的脸上,眼睛紧闭着,断断续续地说:"突围时把别的同志遗体带走……别管我的,把我身上的皮包拿走就行了……那里面有……"
那旧皮包——特委书记、三军司令的唯一遗物,有什么呢?一本厚厚的账簿,记的是烈士们和他们的亲属的地址、姓名,再就是他刚刚钉好的四个白纸本,三本皮上写着大牛、二牛、小牛,一本皮上写的冯竹青,看样子那"冯’’字是写好竹青之后又加上的……
理琪的牺牲,使雷神庙的战斗更加激烈.三军战士吞着苦泪,狠狠地准准地向日寇she击.墙头、窗口、屋顶,都向仇敌喷出讨还血债的灼热的子弹.这二十几人的小小的起义军,凭借弹丸之地的雷神庙,竟使日军海军倒下四五十名士兵,丧失一架飞机(注:雷神庙战斗日寇的一架飞机坠毁到附近山上,有说是被起义军击落的,有说敌机飞得太低,能见度不好——时飘雪花,自己撞山的.
依据当时各种情况判断,后种说法可能性大.),直到天发黑了,也没攻进去.
日本天皇的武士道们可能认为这是座窝藏千军万马的神庙,又怕黑夜东面山区有救援的兵马来,指挥官无可奈何地下令抬着死伤的部下,边she击边向后撤退.
二十几名起义军,抓紧时机,背着领导者和战友的遗体,搀着受伤的同志,打着冲出去了.
这就是打响胶东人民抗日战争第一枪的牟平雷神庙战斗!
就是这支部队,在牟平崔家口掩埋他们的司令理琪的时候,举行了誓师大会,随后,组成了"山东人民抗日救国军第三军".一路纵队,高举着从"一一·四"bào动、天福山起义、威海起义直至牟平雷神庙战斗中树起的血染的红旗,跟随中共胶东特区委员会,西上到蓬莱县、huáng县、掖县,建立起根据地,领导胶东山jú花
- 790 -
人民的抗日战争.不久,三军的二路、三路、四路纵队,又在蓬莱、文登、牟平、荣成、威海、huáng县发展起来,同时,掖县、即墨县等地的人民抗日武装先后建立.到一九三八年九月十八日,这些部队统一编成胶东八路军部队,在党中央的领导下,不断成长壮大,成为抗日战争、解放战争的一支重要力量.胶东解放区在中国人民革命史上,占有光荣的位置.
昆嵛山的革命烽火,终成燎原之势.
这些都是以后的事了.
历史还得回溯到一九三八年二月十四日,也就是yīn历正月十五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