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图腾:小狼小狼_姜戎【完结】(3)

2019-03-10  作者|标签:姜戎

  放羊对陈阵来说有一个好处:独自一人呆在无边无际的草原上,总能找到静静思索的时间。他的脑子里有那么多问号,就像天上的白云,一堆一堆聚拢来、叠起来,然后一片一片飘得好远,再被风chuī散。他和杨克从北京带来了两大箱书,书本有如青草肥嫩多汁,晚上在羊油灯下看书,白天放羊的时候,就可以学习羊的反刍法来消化它们,细嚼慢咽。

  此刻,他想起了刚才那条叼走羊羔的母láng。它的那一窝小láng崽,藏在哪一片山坡的哪一个lángdòng里呢?láng妈妈为了抓活物喂养小láng崽,敢于在羊倌眼皮子底下冒险。láng妈妈很勇敢,láng妈妈也很狡猾,懂得埋伏,有耐心。一旦时机到了,会像旋风一样神速出击。

  来到额仑草原两年多,陈阵听牧民讲了许多láng故事。都是自己以前在北京闻所未闻的。

  比如,láng抓huáng羊有绝招。在白天,一条láng盯上一条huáng羊,先不动它,到了天黑,huáng羊会找一个背风草厚的地方,卧下睡觉。这会儿,láng是抓不住huáng羊的。huáng羊的身子睡了,可它的鼻子耳朵不睡,稍有动静,huáng羊蹦起来就跑,láng也追不上。一晚上,láng就是不动手,趴在不远的地方死等。等一夜,等到天白了,huáng羊憋了一夜的尿,尿泡憋胀了,láng瞅准机会就冲上去猛追。huáng羊跑起来撒不出尿,跑不了多远,尿泡就颠破了,后腿抽筋,再也跑不动了。huáng羊跑得再快,也有跑不快的时候。那些老láng和头láng,就知道在清晨的那一小会儿能抓住huáng羊。只有最jīng的huáng羊,才能舍得身子底下焐热的热气,在半夜站起来撒出半泡尿,就不怕láng追了。额仑的猎人常常起大早,去抢被láng抓着的huáng羊,剖开羊肚子,里面尽是尿。

  再比如,今年早chūn,擅长气象战的草原láng,趁着一次寒流袭来的大风雪,在草原“白毛风”的掩护下,成功组织了一场闪电战。把一大群健壮的军马,全部赶进硝泡子的大泥塘里,马群全军覆没。事后陈阵亲眼见到了尸横遍野的现场,láng的凶残让他恐惧,láng的智慧却让他震惊,láng群互相配合默契的大智大勇,几乎一下子改变了他脑子里原先对“大灰láng”的认识。

  最jīng彩的,是那个关于“飞láng”的传说。

  前几年,牧场领导为了减少牧民下夜的辛苦,也为了保障羊群的安全,在接羔草场上,最先盖起了几个大石圈。有一天晚上,狗叫得凶,像是来了láng。但有石圈,牧民就没去查看。想不到第二天一早打开圈门,牧民眼前那么一大片死羊,圈里的地上全是血,有二指厚,连圈墙上都喷满了血。每只死羊的脖子上都有四个血窟窿,还有好几堆láng粪……这一小群láng吃掉了十几只羊,还咬死了二百多只。láng吃饱了喝足了,又飞出了石圈,消失得无影无踪。那石圈的围墙有六七尺高,周围也没有dòng,人都爬不过去,láng究竟是怎样进去的呢?

  场部来了人,进行“破案”侦查,直到发现了圈墙东北角外墙上的láng血爪印,才算揭开了谜底:láng群是集体作战的,其中有一头最大的láng,在墙外斜站起来,后爪蹬地、前爪撑墙,用自个儿的身子给láng群当跳板。然后,其它的láng,从几十步以外的地方冲过来,跳上大láng的背,再蹬着大láng的肩膀,一使劲就跳进了石圈,就像飞进去一样。里面的láng吃饱了,就会再搭跳板,把一条吃饱的láng送出来,给饿láng搭láng梯,让它也进去吃个够。外墙上那个láng的血爪印,就是那条踩过羊血的饱láng留下来的。

  那么,láng群是怎样一条不拉地安全撤离的呢?牧民说,草原láng的集体观念特qiáng,特抱团,决不会让弟兄和家人吃亏。最后走的那条láng,一定是最有本事也最有劲的头láng。它硬是独自叼来圈里的死羊,靠着墙,把死羊一条条摞起来,做成羊梯,然后,嘿嘿,蹬着羊梯,成功地“飞”走了。

  从那以后,陈阵再也不敢小视蒙古láng。草原láng就像一群飞翔的jīng怪,一次次出现在他的睡梦中。他觉得自己对láng像是着了迷,产生出许多好奇和疑问——在这蒙古包全新的生活里,面对无边无际的大草原,láng们不再像教科书上写的那样蠢笨,而是生动的、神奇的,充满了智慧和魅力。

  蒙古老人毕利格,曾对他和杨克说过:你们要想懂草原,先得懂láng。

  然而,真要想懂得láng,实在是太难了。人在明处,láng在暗处;láng嗥可远闻却不可近听。那么,怎样才能最短距离地接近láng呢?

  陈阵望着那条母láng消失的方向,痴痴地想着。一个念头像电光火石一般,在他心里亮了一亮,全身的血液都呼地燃烧起来。

  正文 第2节、陈阵想掏一条小láng崽

  更新时间:2009-7-2 13:17:50 本章字数:3732

  这些日子来,陈阵心里一直徘徊不去的那个念头,越来越qiáng烈了——他下决心要想办法,去抓一条小láng崽。

  掏láng崽是草原上一件凶险、艰难、技术性极qiáng的狩猎项目,也是草原民族抑制草原láng群发展的最主要的方法。额仑草原肥美富庶,láng食多,láng崽的成活率极高。chūn天掏到一窝láng崽,一窝láng崽七八只、十几只,端掉一窝láng崽,就等于消灭了一群láng。

  陈阵听过不少掏láng崽的惊险故事,所以他早已有充分的思想准备。láng群为了保护láng崽,会运用láng的最高智慧,以及所有凶猛亡命的看家本领。但是,陈阵心里暗暗藏了自己的一份秘密:他掏láng崽,并不是仅仅为了减少láng害,而是要实现自己的一个心愿——他要把láng崽放在蒙古包旁养着,从夜看到明,从小看到大,把láng看个够,看个透。这个行动虽然非常冒险,却是了解láng、研究láng的一条捷径。

  空中飘起雪沫,陈阵进了蒙古包,和杨克,还有牛倌高建中,围着铁筒gān粪炉,喝早茶、吃手把肉,还有毕利格的儿媳妇嘎斯迈送来的奶豆腐。趁着这一会的闲空,陈阵开始劝他俩跟自己去掏láng窝。他认为自己的理由很过硬:咱们以后少不了跟láng打仗,养条小láng才可以真正摸透láng的脾气,才能知己知彼。

  牛倌高建中在炉板上烤着肉,面有难色地说道:掏láng崽可不是闹着玩的,前几天兰木扎布他们掏lángdòng熏出一条母láng,母láng跟人玩儿了命,差点没把他的胳膊咬断。护羔子的绵羊都敢顶人,护崽的母láng还不得跟人拼命。他们一共三个马倌牛倌,七八条大狗,费了好大劲,才打死母láng。lángdòng太深,他们换了两拨人,挖了两天才把láng崽掏了出来。护羔子的绵羊都敢顶人,护崽的母láng还不得跟人拼命。可咱们,连条猎枪都没有,就拿铁锹马棒能对付得了?挖lángdòng也不是件轻活,上次我帮桑杰挖lángdòng挖了两天,也没挖到头,最后只好点火灌烟再封了dòng拉倒。谁知道能不能熏死小láng崽。桑杰说母láng会堵烟,dòng里也有通风暗口……找有láng崽的dòng就更难了,láng的真真假假你还不知道?牧民说,lángdònglángdòng,十dòng九空,还经常搬家。

  杨克倒是痛快地对陈阵说:我跟你去。我有根铁棒,很合手,头也磨尖了,像把小扎枪。要碰见母láng,我就不信咱俩打不过一条láng。再带上一把砍刀,几个二踢脚,咱们连砍带炸准能把láng赶跑。要是能打死条大láng,那咱们就神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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