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阵没有办法，只好在食盆里加上一把碎肉，加了剩留的牛奶，再加上一点温水，希望还能兑出大半盆稀肉粥来，可是他怎么搅也只能搅出肉水稀饭来。陈阵把食盆端到包外，把稀汤饭倒进狗的食盆里，小狗们一拥而上，但马上就不满地哼哼叫起来了。陈阵感到了牧业的艰辛，喂养狗也是牧业份内的一件苦差事，再加上一条láng，他就更辛苦了。而这份苦，完全是他甘心情愿自找的。
小láng撑得走不动道了，趴在地上远远地看小狗们吃剩汤。小láng吃饱了什么都好说。陈阵走近小láng，亲热地叫它的名字：小láng，小láng。小láng一骨碌翻了个身，四爪弯曲，肚皮朝天，头皮贴地，顽皮淘气地倒看着陈阵。
陈阵上前一把抱起小láng，双手托着小láng的胳肢窝，把它高高地举上天，一连举了五六次，小láng又怕又喜，嘴高兴地咧着，可后腿紧紧夹着尾巴，还轻轻发抖。但小láng已经比较习惯陈阵的这个举动了，它好像知道这是一种友好的行为。陈阵又把小láng顶在脑袋上，架在肩膀上，它有点害怕，用爪子死死抠住陈阵的衣领。
回到地上，陈阵盘腿坐下，把小láng朝天放在了自己腿上，给它做例行的肚皮按摩。这是母狗和母láng帮助小崽们食后消化的工作，现在轮到他来做了。陈阵觉得这件事很好玩，用巴掌慢慢揉着一条小láng的肚皮，一边听着小láng舒服快乐的哼哼声，和小láng打嗝放屁的声音。
吃食时狂bào的小láng，这时候变成了一条听话的小狗，它用两只前爪抱住陈阵的一根手指头，不断地舔，还用尖尖的小láng牙轻轻地啃咬。小láng的目光也很温柔，揉到特别舒服的时候，小láng的眼里会充满盈盈的笑意，似乎把陈阵当作了一个还算称职的后妈。
辛苦之余，小láng还给了他加倍的欢乐。此时陈阵忽然想起在遥远的古代，或者不知什么地方的现在，一条温柔的母láng，在用舌头给刚吃饱奶的“láng孩”舔肚皮，光溜溜的小孩儿高兴得啃着自己的脚趾头，格格地笑。一群大小野láng围在这团小胖肉旁边相安无事，甚至还会叼肉来给他吃。
天下的母láng曾经收养了多少人孩?多少年来关于láng的奇特传说，如今陈阵能够身临其境了，他正在亲身感受、亲手触摸到láng性温柔的一面。
陈阵低下头，用自己的鼻子碰了碰小láng的湿鼻头，小láng竟像小狗一样舔了一下他的下巴，这使他兴奋而激动。这是小láng第一次对他表示信任，他和小láng的感情又进了一步。他慢慢地享受品味着这种纯净的友谊，觉得自己的生命向远古延伸得很远很远。有一刻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很老很老了，却还保持着人类幼年时代的野蛮童心。
唯独使他隐隐不安的是：这条小láng不是在野外捡来的，也不是病死战死的母láng的弃儿或遗孤。那种收留和收养，充满了自然原始的爱。可他的这种qiáng盗似的收养，却充满了人为的刻意。他为了满足自己的猎奇和研究，把天下流传至今的美好的人láng故事，qiáng制性地倒行逆施了。他时时都在担心那条被抄了窝的母láng来报复，这也许是科学和文明进程中的冷酷与无奈?
二郎已经把它那份食物吃完了，向陈阵慢慢走来。二郎每次看到陈阵抱着小láng给它揉肚皮的时候，总会走得很近，好奇地望着他俩，有时还会走到小láng的身旁给它舔肚皮。陈阵伸手摸摸二郎的脑袋，它冲他轻轻咧嘴一笑。
自从陈阵收养了小láng以后，二郎与他的距离忽然缩短了。难道他自己身上也有野性和láng性?如是那样倒有意思了：一个有野性láng性的人，一个有野性láng性的狗，再加上一条纯粹的野láng，共同生活在充满野性láng性的草原。
陈阵觉得自从对草原láng着了迷以后，他身上萎靡软弱无聊的血液好像正在减弱，而血管里开始流动起使他感到陌生的láng性血液。生命变得茁壮了，以往苍白乏味的生活变得充实饱满了。他觉得自己重新认识了生命和生活，开始珍惜和热爱生命和生活。
小láng开始在陈阵的腿上乱扭，陈阵知道小láng要撒尿拉屎了。它也看到了二郎，想跟它一块玩了。陈阵松开手，小láng一骨碌跳下地，撒了一泡尿就去扑闹二郎，又爬到了二郎背上玩耍。小狗们也想爬上来玩，但都被小láng拱下去，小láng沙哑地
咆哮发威，一付占山为王的架势。
两条小公狗突然一起发动进攻，叼住小láng的耳朵和尾巴，然后一起滚下狗背。三条小狗一拥而上，把小láng压在身下乱掐乱咬，小láng气呼呼地踹腿挣扎，地面尘土飞扬，打得不可开jiāo。可是不一会儿，陈阵就听到一条小公狗一声惨叫，小爪子上流出了血，小láng居然在玩闹中动了真格。
陈阵决定主持公道，他揪着小láng的后脖颈把它拎起来，走到小公狗面前，把小láng的头按在小狗受伤的爪子前面，用小láng的鼻子撞小狗的爪子。但小láng毫无认错之意，继续皱鼻龇牙发láng威，吓得小狗们都躲到伊勒的身后。伊勒火冒三丈，它先给小狗舔了几下伤，便冲到小láng面前猛吼了两声，张口就要咬。
陈阵急忙把小láng抱起来转过身去，吓得心通通乱跳，他不知道哪天两条大狗真会把小láng咬死。在没有笼子和圈的情况下，养着这么一个小霸王太让他操心了。陈阵连忙摸头拍背安抚伊勒，总算让它消了气。陈阵再把小láng放在地下，伊勒不理它，带着三条小狗到一边玩去了。小láng又去爬二郎的背，奇怪是，凶狠的二郎对小láng总是宽容慈爱有加。
正文 第16节、求求你了，阿爸
更新时间:2009-7-2 13:18:07 本章字数:7501
忙完了给小láng喂食，陈阵开始清理牛车，为搬家迁场做准备，突然看见毕利格老人赶着一辆牛车，拉了一些木头朝他的蒙古包走来。陈阵慌忙从牛车上跳下来，抓起小láng，将小láng放进láng窝，盖好木板，压上大石头。他心跳得也希望有一块大石头来压一压。
huánghuáng和伊勒带着小狗们摇着尾巴迎向老人。陈阵赶紧上前帮老人卸车拴牛，并接过老人沉重的木匠工具袋。每次长途迁场之前，老人总要给知青包修理牛车。陈阵说：阿爸，我自个儿也能凑和修车了，以后您老就别再帮我们修了。
老人说：凑合可不成。这回搬家路太远，又没有现成的车道，要走两三天呐。一家的车误在半道，就要耽误全队全组的车队。
陈阵提心吊胆地说：阿爸，您先到包里喝口茶吧，我先把要修的车卸空。
老人说：你们做的茶黑乎乎，我可不爱喝。说完突然朝压着石头的木板走去，沉着脸说道：我先看看你养的láng崽。
陈阵吓慌了神，连忙拦住了老人说：您先喝茶吧，别看了。
老人瞪圆杏huáng色的眼珠喝道：都快一个多月了，还不让我看!
陈阵横下一条心说：阿爸，我打算把láng崽养大了，配一窝láng狗崽……
老人满脸怒气，大声训道：胡闹!瞎胡闹!外国láng能配láng狗，蒙古láng才不会
配呢。蒙古láng哪能看得上狗，láng配狗?做梦!你等着láng吃狗吧!
老人越说越生气，每一根山羊胡子都在抖动：你们几个越来越不像话了。我在草原活了六十多岁，还从没听说有人敢养láng。那láng是人可以养的吗?狗是啥东西?狗是吃人屎的，láng是吃人尸的。狗吃人屎，是人的奴才;láng吃人尸，是送蒙古人的灵魂上腾格里的神灵。láng和狗，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能把它们俩放到一块堆儿养吗?还想给láng和狗配对?要是我们蒙古人给你们汉人的龙王爷配一头母猪，你们汉人gān吗?冒犯神灵!冒犯蒙古祖宗!冒犯腾格里啊!你们要遭报应的啊，连我这个老头子也要遭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