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图腾:小狼小狼_姜戎【完结】(15)

2019-03-10  作者|标签:姜戎

  道尔基说:这倒不难,我有一个好法子。三年前,我弄来一条特别好的母狗种,我想用我家的一条最快最猛的公狗跟它配对。可是我家有十条狗,八条是公狗,好狗赖狗都有,要是这条母狗先让赖狗配上了,这不白瞎了吗。后来,我想出了一个法子,到该配种的时候,我找了一个挖了半截的大gān井筒子,有蒙古包那么大,两人多深。我把那条好公狗和母狗放进去,再放进去一只死羊,隔几天给它们添食添水。过了二十天,我再把两条狗弄上来,嘿,母狗还真怀上了。不到开chūn,母狗就下了一窝好狗崽,一共八只,我摔死四条母的,留下四条公的,全养着。现在我家的十几条狗,就数这四条狗最大最快最厉害。一年下来,我家打的láng和狐狸,多一半是这四条狗的功劳。要是咱们用这个法子,也一定能得到láng狗崽,你可记住了,打小就得把láng崽和母狗崽放在一块堆养。

  陈阵和杨克连声叫好。

  正文 第11节、七条小láng崽的命运

  更新时间:2009-7-2 13:18:02 本章字数:3876

  帆布书包动了动,小láng崽们可能被压麻了,也可能是饿了,它们终于不再装死,开始挣扎,想从书包的缝隙钻出来。

  这可是陈阵所尊重敬佩的七条高贵的小生命啊,但其中的五条即将被处死。陈阵的心一下子沉重起来。他眼前立即晃过北京动物园大门的那面浮雕墙,假如能把这五条láng崽送到那里就好了,这是草原腹地最纯种的蒙古láng呵。此刻,他深感人心贪婪和虚荣的可怕。他掏láng本是为了养láng,而养láng只要抱回来一只公láng崽就行了,即使在这七只里,挑一只最大最壮的也不算太过份。

  但他为什么竟然把一窝láng崽全端回来了呢?真不该让道尔基和高建中俩人跟他一块儿去。但如果他俩不去,他会不会只抱一只小láng崽就回来呢?不会的。掏一窝láng崽意味着胜利、勇敢、利益、荣誉和人们的刮目相看,相比之下,这七条小生命,就是沙粒一样轻的砝码了。

  此刻,陈阵的心一阵阵的疼痛。他发现自己实际上,早已非常喜欢这些小láng崽了。他想láng崽想了一年多,都快想疯了,他真想把它们全留下来。但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七条小láng,他得弄多少食物才能把它们喂大呀?

  他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是不是再骑马把其他的五只láng崽送回lángdòng去?可是,除了杨克,没人会跟他去的,他自己一个人也不敢去,来回四个多小时,人力和马力都吃不消。那条母láng此刻一定在破dòng旁哭天抢地,怒吼疯嚎。现在送回去,不是去找死吗。

  陈阵拎着书包,步履缓慢地出了门。他说:还是过几天再处理吧,我想再好好地看看它们。道尔基说:你拿什么来喂它们?天这么冷,láng崽一天不吃奶,全得饿死。陈阵说:我挤牛奶喂它们。高建中沉下脸说:那可不行!那是我养的牛,奶是给人喝的,láng吃牛,你用牛奶喂láng,天下哪有这等道理?以后大队该不让我放牛了。

  杨克打圆场说:还是让道尔基处理吧,嘎斯迈正为小组完不成掏láng崽的任务发愁呢,咱们要是能jiāo出五张láng崽皮,就能蒙混过去了,也能偷偷地养láng崽了。要不,全队的人都来看这窝活láng崽,你就连一只也养不成了。快让道尔基下手吧,反正我下不了手,你更下不了手,再请道尔基来一趟也不容易。

  陈阵眼睛酸了酸,长叹一声:只能这样了……

  陈阵返身进了包,拖出gān牛粪箱,倒空gān粪,将书包里的láng崽全放进木箱里。小láng崽四处乱爬,可爬到箱角又停下来装死,小小的生命还想为躲避厄运做最后的挣扎。每只láng崽都在发抖,细长硬挺的黑láng毫颤抖得像过了电一样。

  道尔基用手指像拨拉兔崽一样地拨拉láng崽,抬起头对陈阵说:四只公的,三只母的。这条最大最壮的归你了,这条归我!说完便去抓其他五只láng崽,一只一只地装进书包。

  道尔基拎着书包,走向蒙古包前的空地,从书包里掏出一只,看了看它的小肚皮说:这是只母的,让它先去见腾格里吧!说完,向后抬手,又蹲了一下右腿,向前抡圆了胳膊,把胖乎乎的小láng崽用力扔向腾格里,像草原牧民每年chūn节以后处理过剩的小狗崽一样——抛上天的是它们的灵魂,落下地的是它们的躯壳。陈阵和杨克多次见过这种古老的仪式,但是,他俩还是第一次亲眼看见牧民以此方式来处理自己掏来的láng崽。陈阵和杨克脸色灰白,像蒙古包旁的脏雪一样。

  被抛上天的小láng崽,似乎不愿意这么早就去见腾格里。一直装死求生、一动不动的母láng崽刚刚被抛上了天,就本能地知道自己要到哪里去了,它立即拼出所

  有的力气,张开四条嫩嫩的小腿小爪,在空中乱舞乱抓,似乎想抓到它妈妈的身体或是爸爸的脖颈,哪怕是一根救命láng毫也行。

  陈阵好像看到母láng崽灰蓝的眼膜,被剧烈的恐惧猛地撑破,露出充血的黑眼红珠。可怜的小láng崽,竟然在空中提前睁开了眼,但是它仍然未能见到蓝色明亮的腾格里,蓝天被乌云所挡,被小láng眼中的血水所遮。小láng崽张了张嘴,从半空抛物线弧度的顶端往下落,下面就是营盘前的无雪硬地。

  láng崽像一只rǔ瓜一样,噗地一声摔砸在地上,稚嫩的身体来不及挣扎一下就不动了。口中鼻中眼中流出稀稀的粉红色的血,像是还带着奶色。陈阵的心像是从嗓子眼又摔回到胸腔,疼得似乎没有知觉。

  三条狗几步冲到láng崽跟前,道尔基大吼一声,又跨了几大步挡住了狗,他生怕láng崽珍贵的皮被狗咬破。那一刻陈阵意外地发现,二郎冲过去,是朝着两位伙伴在吼,显然是为了拦住huánghuáng和伊勒咬láng崽。颇具大将风度的二郎,没有鞭尸的恶习,甚至还好像有些喜欢láng崽。

  道尔基又从书包里掏出一只láng崽,这条láng崽好像已经嗅到了它姐妹的rǔ血气味,刚被道尔基握到手里就不再装死,而是拼命挣扎,小小的嫩爪将道尔基的手背抓了一道又一道的白痕。他刚想抛,突然又停下对陈阵说:来,你也开开杀戒吧,亲手杀条láng,练练胆子。草原上哪个羊倌没杀过láng?

  陈阵退后一步说:还是你来吧。

  道尔基笑道:你们汉人胆子忒小,那么恨láng,可连条láng崽都不敢杀,那还能打仗吗?怪不得你们汉人费那老劲,修了个一万里的城墙。看我的……话音刚落,láng崽被抛上了天。一只还未落地,另一只又飞上了天。道尔基越杀越兴奋,一边还念念有词:上腾格里吧,上那儿去享福吧!

  五条可怜的小láng崽从半空中飞过,五具血淋淋的躯壳全都落了地。陈阵觉得自己的胆气非但没被激发出来,反倒被吓回去一大半。他默默把五只死崽全都收到簸箕里,然后久久仰望云天,希望腾格里能收下它们的灵魂。

  道尔基似乎很过瘾,他弯腰在自己的卷头蒙靴上擦了擦手说:一天能杀五条láng的机会不多。人比láng差远了,一条恶láng逮着一次机会,一次就可以杀一二百只羊,我杀五只láng崽算个啥。天不早了,我该回去圈牛了。说完就想去拿自己的那条láng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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