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钞者_徐瑾【完结】(31)

2019-03-10  作者|标签:徐瑾

  监管风cháo有如钟摆,时紧时松,往往与政治、时事紧密结合。刚刚席卷全球的金融危机,揭示了金融业存在无所不在的系统性风险:一旦重要的机构出事(譬如雷曼),很多机构以及国家都会被无端拉下水。不可否认,无效监管的外部性以及损害相当明显,宏观审慎必须也应该成为业界共识。与此同时,在重建全球监管的呼声之下,统一的监管框架出台一再延后,一大原因也在于各国监管者与机构之间的竞争博弈。

  伴随着经济复苏,金融危机之后从紧的监管风cháo开始出现回cháo迹象。竞争总是有效的,然而竞争也存在外部性,监管制度亦是一样。于是,对于监管套利的争议成为全球监管中难以回避的话题。一方面,当前业界都认同加qiáng监管的重要性;另一方面,监管者私下也都担心监管过严会削弱本国金融竞争力。由此可见,盖特纳等人的担心并非杞人忧天。事实上,和价格套利一样,制度套利也是金融套利的重要一环。

  如何理性看待监管套利现象?对于市场参与者而言,资本逐利,选择灵活性更大、成本更低、回报更高的监管环境无可厚非;对于监管者而言,也必须认识到监管套利始终难以回避,如何习惯与监管套利合理共处才是智慧。类似窘境与中国改革中的地方政府竞争颇有可比之处。

  如何解决?在经济学中还原这个问题,可以视为一个机制设计问题。首先,可在宏观方面制定统一标准,使得全球金融市场的游戏规则不至于差异过大,避免系统性风险再次爆发;其次,在上述前提之下,全球监管其实并不需要处处一致,应该尊重市场以及参与者的智商,在微观领域尽可能让各个参与者发挥自身创造力,这对于重新活跃金融市场不无裨益。

  这样的思路并非无懈可击,在利益驱动之下,想必还是存在不少过度监管套利的现象。回到冰岛的故事,或许可见一斑。对于冰岛这样产业单一、体量迷你、人口稀少的经济体而言,为了经济起飞,利用监管套利来发展金融业、吸引国际资本被视为一条捷径。当时,金融创新对于冰岛而言是福音,使得冰岛这个渔业国家也成为北欧金融立国的典范。然而,从今天看来,虽然冰岛的危机使得英国等地储户大受损失,但是付出最大代价的还是冰岛以及冰岛监管者。玩火者必先自焚,这样的案例也可以降低类似事件发生概率。

  现实世界并不存在完美的解决方案,监管者永远需要在金融创新以及加qiáng监管之间保持合理平衡,不同的争议以及局部竞争对于金融系统的健康其实利大于弊——市场会犯错,但是概率远比官僚机构少得多,所以应该给予市场尽可能多的机会。

  [66] 斯泰因格里米尔·西格富松(冰岛渔业、农业和经济事务部长、前财政部长),《冰岛金融危机的启示》。

  [67] 可参见刘易斯著作《自食恶果》,他的成名作是《说谎者的扑克牌》。

  [68] 斯泰因格里米尔·西格富松,《冰岛金融危机的启示》。

  哀希腊:第一次希腊风波

  “希腊群岛呵,美丽的希腊群岛!……在这里,战争与和平的艺术并兴,狄洛斯崛起,阿波罗跃出海面!永恒的夏天还把海岛镀成金,可是除了太阳,一切已经消沉。”伴随着希腊政经乱局,欧洲债务危机混乱无主的状况进一步加剧,使得百年前诗人拜伦所作的名篇《哀希腊》今日读来颇为应景。

  希腊怎么了?

  希腊怎么了?希腊是欧洲的隐伤,2009年10月初,希腊政府宣布,2009年政府财政赤字和公共债务占国内生产总值的比例预计将分别达到12.7%和113%,引发评价机构竞相下调评级。从此,希腊一系列闹剧引起诸多关注。希腊等国的债务,起源在于经济结构中出口乏力,在欧洲一体化中未能获益,反而结构性地累积外债。到2010年,希腊债务总额已经超过GDP的140%,财政赤字则占GDP的10.5% 。对比之下,欧元区平均债务水平仅为GDP的80%,财政赤字占GDP比例也远低于希腊。

  2010年,希腊与欧盟和IMF达成协议,后者在未来三年内提供1 100亿欧元的贷款帮助希腊政府应对危机。作为条件,希腊政府则保证实施严厉的紧缩政策和改革措施,并且确保在三年内将财政赤字(2009年高达GDP的15.4%)控制在欧盟规定的3%之内。除了IMF提供的贷款之外,国际社会希望通过国有资产私有化以及更改私人国债的偿付条款来筹集资金。

  然而,这一“以时间换空间”的做法很可能不会奏效。首先,如果希腊要达成债务不再继续增加的目标,其经济增长应该保持在8%左右,这显然不现实;其次,希腊如果执行严格的紧缩政策,在短期内不仅无助于经济扩张,而且必将导致普通百姓生活水平一落千丈,鉴于希腊的民主架构,这一要求达成的难度可想而知;最后,即使IMF继续出资,如果希腊经济后续乏力,那么这一注资只是在延迟希腊死亡的时间,对根本改善希腊处境无济于事。

  在诸多不可能面前,要求希腊如约偿债,很可能并不可行。对于公司而言,如果资不抵债,往往就是以破产告终。然而,主权国家的破产则缺乏可行办法,历史上多次出现的往往是债务重组,即债权人与债务人通过磋商达成债务延期或者减免的协议——换而言之,债务重组也就是主权国家违约的另一种说法。当时,根据德意志银行测算,未来两年希腊发生债务违约的可能性为46%,未来五年的可能性为72%。如此看来,希腊债务重组几乎不可避免,甚至有很大概率希腊会退出欧元区。

  尽管如此,欧元区一直回避债务重组,甚至情愿通过IMF贷款来熬过危机。为什么?首先,希腊是欧元区内实力最弱的国家之一,其债权人主要来自德国、法国等欧元区内发达国家,这使得希腊债务危机成为欧元区最大的风bào眼;其次,如果希腊危机爆发,那么,爱尔兰、葡萄牙、西班牙甚至意大利也会深受影响,而这些国家体量比希腊大得多,如果出事,那么欧洲几乎不可避免再遭遇一次金融危机,这对于欧元也将是一次致命打击。

  欧元是欧洲人梦想百年的宏大计划,却弊端丛生:欧元走在了欧洲经济一体化前面,各国发展程度参差不齐,纳入太多不够资格的国家,英国等则不肯加入。这使得德法两国成为为欧元区输血的大头,最终各国经济不仅没有出现设想中的“大同”,反而因为彼此差异大而步调紊乱。

  一边是市场日益加剧的违约担忧,一边是欧洲明确表示反对债务重组,希腊困境不过是欧元区诸多问题的映she之一,当前格局之下很可能无解。“出来混,总是要还的。”通过贷款等手段,虽然希腊状况暂时稳定,但最终仍是一个会爆炸的火药桶——一旦如此,不仅对于欧元区国家影响重大,持有不菲欧洲债券的国际投资者也会大受损失,比如中国。此前,时任中国总理温家宝曾表示愿意购买希腊债券,力图缓解巨额顺差带来的国际争议,也得到欧洲银行界的欢迎。但这一举措政治意义大于经济意义。

  与此同时,希腊也面临无人同情的悲惨局面,再也没有拜伦送上挽歌。希腊人被世人诟病懒散làng费,民主机制似乎也没法挽回岌岌可危的局面:欧盟的政治jīng英要求希腊财政紧缩,而希腊人民虽然大部分希望留在欧元区,却又不愿意再承受进一步的紧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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